第四十一章 空惹
泰安十八年冬,女皇下了赐婚诏书,昭告天下。
“惟尔中书令万俟氏嫡次子,族茂冠冕,庆成礼训,清雅高华,言容有则。秉性贤良,恭谨端敏,备兹令典,抑惟国章。兹指婚太女正君,以成佳人之美。责有司择吉日完婚!”
万俟府内,众人跪拜,书尧不可思议接下圣旨,依礼谢过从宫中来传旨的近侍。望着手里的赐婚圣旨,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母亲,为什么?”众所周知,原定的太女君是方衔玉,如今却换成了他。
“太女君的位置本来就是你的,若不是你装病装了小半年,被我察觉不对劲而戳破你的戏码,只怕真是错过了。”中书令心情甚好,不与书尧起争执,从容道:“尧儿,不要再逃了,这位置只能是你的。如果你再像上次一样宁愿悄悄逃走,也不去见太女,我也会逼她来见你。”
“我厌恶你们的繁华竞逐。”
中书令叹气,一家子满腹心机的骨肉亲人,竟生出他这么一个纯良的孩子。
大风雪肆虐着,只留下苍白的天地,扑面而来的雪花令晴徽难以睁开眼睛,甚至连呼吸都会吸入冰冷的雪花。才从亲切和熟悉的庭院里出来,衔玉已经离开了,空空如也。
这个时辰,衔玉已经到了城门口。长安奉晴徽命令,给衔玉送去一顶用锦盒装着的做工巧妙的玉冠,长安恭敬向衔玉转述晴徽的话:“此番辛苦方公子来牡丹城走一遭,还望见谅。”
两侧茫茫白墙之间,晴徽拢紧了狐裘,眼神坚定往前走去。如今所放弃的东西,往后会加倍讨回来。
长安在衔玉的车马驶出城外时,仍然在原地等待。一顶淡金色的锦绣轿子停于城门口,晴徽走下轿子,整理衣裳上的褶皱,抬眼望望长安,长安对她的意思了然于心,便抬手一挥。
隐藏在附近的禁卫七七八八从喧嚣大街迅速集队,列成两排长队。
长安跪地请命,“殿下,今日万俟公子需入宫谢恩。当真要为了护送方公子回荼蘼城,而错过么?”心里透过繁闹的高屋瓦舍,遥望远处的皇城。
向来被赐婚的佳偶,都要一同入宫向女皇谢恩。如若只让万俟书尧一人前去谢恩,等于向世人摆明太女厌恶他。
一语问出,既是劝告又是听从命令,长安问出口后,仍听到晴徽面不改色地下令,“出发。”
跋山涉水了几日,即将到达荼蘼城,晴徽随着前方衔玉的车马遥遥跟着,开路的探子察觉到不对劲,细细寻探,立刻勒马跑回队伍禀告晴徽。
他们下马跪地,“殿下,前方有劫匪。”
这带山头向来安宁,何来劫匪。无非是中书令不肯放过曾经能威胁到她的绊脚石,想要以绝后患,山高水远,衔玉若死了,晴徽一生一世也不会知道。
晴徽侧目望了长安,长安领意,骑马快驰,追上去用飞刀弄坏了衔玉车马的车轮,让他们不得不停下车来。事情得手,晴徽拉紧缰绳,带领队伍绕过衔玉的马车去应对劫匪。就算那些劫匪并非中书令的人,顺便杀了他们为民除害,也是死得不冤。
百人铁骑来势汹汹,劫匪闻声撤退。铁骑快速将劫匪纷纷围住,三四十劫匪退成一团准备拼死应战。
长安凶猛上前击去为首人的蒙面黑布,收缴他的武器。
此时此刻,还不易和中书令硬碰硬,晴徽骑马踏入重重包围中,仰视劫匪中为首的人,“如若中书令非要步步紧逼,怯弱的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玉石俱焚也是使得的。”
那人不觉为患,哈哈大笑起来,承认自己是中书令一派的人,“太女需要如何,灭了我等,来日还会有更精悍的人前来杀他。”
“她既得到了她想要的,我也有我想要的。”晴徽跃身下马,用锐利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掌心,流淌出刺目血液,把沾血的匕首扔到他面前,“拿回去复命。”
白色松软的雪地一触碰到晴徽的粘稠血水,就立即消融出一小块圆圈。
“本宫是赢不过中书令,可本宫的命尚有利用价值,”晴徽怔怔笑起来,“这便是本宫最强大的武器。”
“衔玉要是出了什么事,本宫自然以命相陪。回去告诉中书令,若还想利用本宫,便要放过衔玉。”
劫匪们捡了匕首,悻悻离去。
晴徽回望身后的层层高低错落的雪峰,一时愣了神,再回过神时,孤寒料峭的身影悄然立在她身前,他严声低问:“殿下逃了数日的课,现下可玩够了?”
禁卫们认得他是太女太傅,不敢冒犯,立于原地等待下令。
三两滴的血从晴徽垂立的手心断断续续落下,她神情郁郁,“任凭太傅处罚。”
宇文括默了一下,旋即笑着:“只是赐婚,尚未成婚,殿下随时反悔,也无不可。”
“方衔玉必然欢欢喜喜回到你身边。”
“太傅何时追上的,一路上又看了多少好戏?”晴徽用丝绢裹着伤口,登上马背,又随意看看遥远山路边的荒林,“太傅和未来新妇的感情还好么,竟还有闲心来管旁人的事。”
一时间,晴徽恶毒的期望宇文括和那个女子,最好不要琴瑟和鸣。
如若天底下的有情人,同她一般爱而不得才好。
闻言也不恼,宇文括鸣哨唤来自己的马,骑马缓行,“这几日缺失的诗文自要补上,殿下伤的是左手,殿下抄起书来也不必担忧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