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招魂幡
鲜红的血点点滴落。
高成勉利落地抽出三叉戟，鲜血成一道弧线，从高成云胸口飞出，落在他哥哥的脸上。
五感尽失的夜叉厉鬼正欲转身，漆黑的眼洞一滞，重新回头。
迟疑地吐出两个字，满口獠牙，嗓音喑哑。
“妹妹？”
一汪眼洞漆黑，却硬是透出一阵疑惑，而后鼻子猛嗅，却嗅不到任何气味。
直到脸上的血流进嘴里，吞进肚里，融进身体里，才感觉到一丝丝熟悉的味道。
漆黑的眼洞在这一过程中，先是深深恐惧，再迟钝。
转瞬的惊喜而后是疯狂的绝望。
“妹妹。”
一汪眼洞看着不远处趴在地上的霍辰。
“你们骗我。”
平静过后，撕裂声带的吼声，转成质问
“你们骗我！”
文武判官已经赶到，右手毛笔甩墨，左手卷轴翻飞，一袭一缠，欲趁机将高成勉困住。
却刹那间，高成勉已掠过两人，直冲后面的霍辰而去。
霍辰将将从地上站起来，高成勉长时间紧缠不放，竭力打斗让他筋疲力尽，哭丧棒支在地上撑着，也才勉强站稳。
长舌过来时，只勉强用【抓不到我吧~】避开，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唾液烧出数个破洞，只剩骨头的左手腕没有肌肉的牵引，无力的垂在身侧。
文武判官已经追过来，霍辰看了一眼不远处正一点点泯灭的孟婆，心中升起疑问：
如果我没有躺平，会是怎么样？
破破烂烂的衣服挂在身上，口袋里掉出来一个东西。
包装精美的棒棒糖。
霍辰在逛甜品店时顺带买的，想着什么时候带给孟婆。
洒了满山的汤药让疫鬼和鬼阵减弱，牛头队长得以从鬼阵中脱身，带着愣在原地的霍辰远离发疯的高成勉。
“老八呢？一直没看到。”
牛头担心黑无常和马面队长的状况一样。
霍辰仍然在自我质疑，如此大的事情，不可能毫无征兆，只是他因为躺平而自动忽略，从而置之不闻。
那边高成勉见暂时抓不到白无常，竟一头冲进鬼阵中。
在鬼阵中大肆啃咬各种炼化的鬼。
这种情况必须阻止，各鬼差已经在先前的打斗中看出，这是高成勉补充体力和能力的方式，牛头将霍辰交由把手奈何桥的队员，转身和文武判官一同前去鬼阵。
还好奈何桥没有失守，不然六道轮回必将陷入混乱，也会有鬼趁此机会不经受判官评定、不喝孟婆汤溜入轮回。
把手奈何桥的牛头马面用法力简单将霍辰的手腕处理，正当霍辰提起哭丧棒准备继续打入战斗时，文判官退出鬼阵来到他跟前。
“用招魂幡吧。”
语气颇为无奈。
原本西装革履的判官，此刻已是狼狈不堪，一丝不苟的而头发凌乱的散在额前，西装被唾液灼烧出破洞，皮鞋泛出深深的褶皱。
“没有孟婆，短时间制不出解药，只能使用招魂幡。”
纵使招魂幡的代价巨大，但已没有犹豫的时间。
霍辰闭眼，心里默念：小黑，再见。
咽一口唾沫，嗓子仍然干涩，后退两步，收起哭丧棒，手中多出一副旗子。
他整个人体力透支，手臂抱住旗杆，像是只有倚靠才能站直。
莹白的幡旗，立在忘川水畔，奈何桥边，平都山顶。
比茅草棚还要高，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像是一座夜间的灯塔，亮于漆黑的天幕下，杵在鬼界平都山巅。
招魂幡出，众鬼响应。
原本受高成勉控制的疫鬼，以及没有沾染鬼疫的众鬼皆是，整个鬼界能看到招魂幡的鬼，只要法力在霍辰之下，皆发出凄厉的吼声。
牛头马面护卫队也是如此，除了两位队长，队员和其他鬼一样，吼声像要震破鬼界始终无法破除的漆黑浓雾。
山下忘川河沸腾喧嚣，无数坠入河中的鬼魂脱离河水，伸着挣扎的双臂，从河中爬出来，同样凄厉的吼叫。
所有受招魂幡召唤的鬼，在鬼界原本呈实体化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化作一道莹白的光，划破漆黑的天幕，如流星般坠入幡旗内。
无数流星划过，一时间，鬼界万年如一日的漆黑天幕，被照得煞白。
莹白的光线穿透浓雾，众鬼终于看清浓雾遮盖之下是什么。
霍辰仰头，看着头顶。
车水马龙，高楼林立，是人界。
钢铁森林中尽是芸芸众生，人生百态照常上演，如他还没猝死时一样。
却恍如隔世。
明明半月前，他也是其中一员，如今看过去，像是空中楼阁，如此的遥不可及。
漫天流星过后，幡旗愈显莹白。
霍辰收回视线，眼前冥冥众鬼，更显真实。
臂膀挥动，幡旗翻飞，仿佛盖过整个平都山。
掀起的阵阵冷风中，黑白众鬼列阵旗后。
所有化作莹白流光进入招魂幡的鬼魂，全部整齐的漂浮在半空中，不着任何颜色，灰白一片，位于持幡而立的霍辰身后。
鬼兵铺满整个平都山上空，阵前站着虚弱佝偻的白无常。
霍辰回头看过去，鬼兵最前列，一个熟悉的面孔。
婀娜高挑，包租婆同款泡面头，手中一把折扇，正眼眸风韵的看着他。
一身合适的旗袍更显身姿曼妙，纵使整个人呈灰白色，仍是难掩神韵。
卷卷麻将馆的掌柜，卷姐。
霍辰收回目光，身边的文判官看起摇摇欲坠，伸手想扶一下，被霍辰拒绝。
他再次挥动手中的幡旗，莹白漫过平都山。
身后众鬼随之而动，和鬼阵中恶鬼厮杀，与高成勉恶斗。
霍辰扭头去看孟婆，已经找不到一点痕迹。
鬼界的鬼死后，都逃不开弥散虚无的结果。
与恶鬼以及高成勉厮杀的鬼兵，最后的结果也相同。
霍辰用一只独眼紧盯着，看到了去麻将馆找他，却支支吾吾说不好话的牛头；也看到了那个跪在他椅子旁，求他帮忙的男人。
资历最老的判官看开许多，整个鬼界鬼魂众多，如今酆都鬼近乎全部泯灭，再从鬼界其他地方引入；还好如不□□一样的高成勉之辈，已是难逃一死。
他正用法术将霍辰被唾液腐蚀的左眼球整个摘除。
“没有孟婆，这只眼睛没救了。胳膊上的灼伤暂时用备份的孟婆汤治疗，注意不要多用，没有孟婆调和孟婆汤，和用来转生的无异。”
霍辰嗓音沙哑，开口询问：“高成勉如何进入酆都府的？”
酆都府整日有牛头马面护卫队把守，发生了初次鬼疫后更是戒备森严，他如何进来？
文判官看向河对岸，一丛丛的彼岸花在幡旗白光照射时，摇曳生姿于彼岸，说起的事情却和霍辰的问题毫不相干。
“鬼帝中毒，藏在彼岸花里，鬼帝每天都会与彼岸花长时间接触，毒性深入肺腑。毒药混杂了各种毒，单一种毒都有药可解，但是所有毒混在一起，药性难免相克相忌，无解。”
霍辰随着文判官的示意看向远处鬼阵中的高成勉，已是负隅顽抗，鬼兵也逐渐变成莹白的流星弥散泯灭。
“我也想问，高成勉如何潜入酆都府，并且去到忘川河彼岸给鬼帝下毒？”
“咳……”
霍辰嗓子干涩，握拳轻咳，听出了文判官的意思。
“你怀疑酆都府有内鬼？”
“听说自你受伤后，性情大变？”
文判官没有回答霍辰的问题，而是提出一个问题。
霍辰又轻咳两声：“纵使是鬼，也要为自己而活；工作，不是为了什么地位权力，足够就行了，重要的还是自己热爱的。”
“不见黑无常，你知道在哪里吗？”
霍辰摇摇头。
两人虽是对话，却没有看对方，眼睛始终盯着远处的鬼阵。
高成勉一只胳膊已经被鬼兵啃掉，但仍然发疯的想要冲破包围，一汪漆黑的眼洞中，尽是不甘和绝望，疯狂疯魔，死死盯着霍辰。
“这不像你。”
霍辰：“你怀疑我？”
文判官终于将视线从鬼阵中移向霍辰。
“你不像。”
两人陷入沉默。
随着最后一个鬼兵化作莹白的流星，弥散在漆黑的天幕下，霍辰收起招魂幡，朝山下走去。
回去的路上，系统难得没有因为躺平度归零嚷嚷，霍辰在脑子一片清净中思考，努力将一个个从前被他忽略的细节拼凑起来，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霍辰回家一直坐在沙发上，鬼疫爆发时一直不见黑无常，放出招魂幡时，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黑无常也被化为鬼兵，却在兵阵中没有看到，虽是松了一口气，但仍然不太放心。
听到开门声，他才默默松了一口气：
“去哪里了？”
“我害怕，看到哥哥祭出招魂幡害怕自己也被招魂幡变成鬼兵，跑到人界了。”
黑无常的面容在疤痕衬托下显得邪气，一汪鹿眼望着霍辰，情绪不高。
“哥哥，你不要生小黑的气好不好。”
霍辰点点头，累极了，起身上楼，只像躺下睡觉。
黑无常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哥哥，你的眼睛。”
“没事。”
霍辰上楼，和衣直接躺在床上，他现在疲惫不堪，但是却丝毫睡不着。
于是起身，将白无常的日记拿出来，翻到其中一篇，是关于高成勉妹妹高成云的，他反复地读。
日记记载：
孟十一与小八同去，熬汤之位暂于马面。然孟婆者资质特殊，难寻适者。今女童高成云适之，却授于熬汤技法时误饮汤失忆；倒也无妨，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