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刑讯
周喜儿进来的时候人已经被绑好了。
琴师与美人并没有放在一起，他刚跨出屋门，就被王端引进那赤衣美人的刑室。
王端是大理寺卿相中的好苗子，人如其名，是个宅心仁厚的地方青天。只是他心肠太软，审案之时不忍用刑，大理寺卿便叫王端到周喜儿这里学习半个月练练胆子，也治治他的软性子。
而这位大理寺卿正是九年前的从四品大理寺少卿，亦是是周喜儿的父亲，尽管周喜儿从来都只称他周大人，旁人虽然偶有议论，但这其中缘由却无人去问。
别看周喜儿官职不高，人却如条疯狗般喜欢撕咬，他不懂官场人情世故为何物，再大的官也怕被他沾上，保不齐哪日便被他咬掉一口肉。
纵使不讨人喜欢，可他也实在有几分本事，总能撬开旁人撬不开的嘴，陛下也对他的能力颇为赏识，时常为他放权。
是以纵使他恶名在外终是无人敢惹。
周喜儿在这个位子浸淫多年，初见王端第一眼就看得明了，王端虽然面上恭顺，也摆出了虚心求教的姿态，但也打心眼里看不上他这种严刑逼供的做派。
大抵是所谓“有违人和”。
他也懒得管王端是如何想的，左右不过半个月，虽说他不会藏私，但能学到几分也全看王端他自己了。
王端引周喜儿进入刑室。室内四四方方只有口不大的小窗，空气有些潮湿，鼻尖也一直萦绕着一丝若有似无得血腥味。
王端跟在周喜儿身后，已经做好了面对血腥酷刑的心理准备。
周喜儿却并无动作其他动作，只是确认了那美人刺客口中并未藏毒之后复原了她的下巴。
美人见进来审她的并非传闻中凶神恶煞的周喜儿时心下便一松，见他反而是个面上带笑的俊俏郎君时竟又无端轻视起来。
周喜儿初初只是平和地问了她几个问题，她美眸一转做出斟酌的样子，作势就要回答，王端将笔点了墨充做周喜儿的主簿，正等下笔却见周喜儿出手速度迅捷如电，扣住了那美人的下颌。他此时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要咬舌自尽。
王端见状道：“这人敢在御前行刺，定然是视死如归，怕是很难撬开她的口。”
周喜儿仍是噙着笑意：“王大人，我在大理寺审过上百的犯人，有食民脂膏的贪官恶吏，也有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还没一个是真的不怕死的。”
“她不是不怕死，只是还没意识到生命的可贵。”
“有时撬不开犯人的嘴，是没用上好手段。”
周喜儿塞了两块石头到美人的后槽牙处，让她无法咬舌自尽，仍是慢条斯理地从案上拿了一张桑皮纸，轻飘飘地盖在美人脸上。
“我知王大人不忍看那些血腥的刑讯场面，所以今日我们便不见血。”
“这个法子叫‘贴加官’，用在美人身上时我却惯爱叫它‘美人面’，实在是个不见血的好手段。”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嘴上是在向王端解释，其实更多是说给那美人听的：
“‘贴加官’的刑具简单，只是这桑皮纸同水 ，做起来也不留痕迹。只需将桑皮纸轻轻一盖，水喷上去将纸润湿，桑皮纸受潮发软便紧紧贴服在人脸上。”
“接着再盖第二张，如法炮制。”
“整个过程如同溺水一般，无法呼吸，难以挣脱。”
周喜儿用温润的嗓音无比详细地描述着那种溺水般无力的窒息感，说得一旁的王端都觉得有些呼吸困难。说完之后他也不等美人开口，直接往那张桑皮纸上喷水。
茶水很快浸润了整张纸，将美人的脸给服服帖帖地裹了起来。
那美人不断挣扎、扭曲，像条被捆在烤架上的蛇，再无半点轻蔑与从容。
周喜儿连贴了四五张，见那美人连挣扎的力气都小了才慢悠悠地开口提醒她：
“若想好了要交代的事便蹬蹬腿。”
美人蹬了蹬腿，王端以为周喜儿没看见正要提醒他，却见周喜儿似笑非笑地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贴了两张，直到美人晕了过去才将那几张叠在一起、快已干燥的桑皮纸取了下来。
这些桑皮纸一揭而张，凹凸分明，犹如戏台上“跳加官”的面具，王端一见便知这便是“贴加官”这个名称的由来了。
王端虽已跟了周喜儿几日，却从未观过他刑讯逼供，几日相处起来也觉得他待人还算彬彬有礼，正暗暗咂舌京中是否传闻有误，以为有三人成虎之嫌，可直到今天观了刑，才知周喜儿叫人胆寒的名声实属不是空穴来风。
周喜儿往美人脸上浇了水将她浇醒，美人醒来之后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息，一边惊恐地瞪着周喜儿，方才还觉温润俊俏的郎君在她眼中已然就像天底下最可怕的恶鬼一般。
周喜儿像是对她的瞪视浑然不觉，还笑着夸她：“你也算厉害，平日里最混不吝的杀人犯也不过贴到五张纸就屎尿尽出，哭天抢地地求饶。”
可那美人只是大口喘气，仍没有开口的意思。
顿了顿，他仍笑得无害：“反悔了？没关系，左右我有的是时间，我们继续贴。贴个十张八张，贴到你晚上做噩梦都是不能呼吸，都是我的脸。”
“既然到了我周喜儿手里，我有的是法子叫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说完便又拿了张桑皮纸贴到美人的脸上。
空闲里他瞧了瞧已经放下笔的王端，面上仍是挂着无害的笑：
“王大人可学会了？这里有人伺候笔墨，您不妨去隔壁找那琴师练练手。”
说着他又在那美人脸上添了一张桑皮纸。
如此又揭了三张面具，那美人如同一条濒死的鱼再无半点脾气：
“我说，我都说！”
两份供状都拿到手中已是一个时辰后，交代狱卒消息照看不要让他们死了之后周喜儿便王端出了牢房。
两人回到案几前对着两张状纸秉烛细看。
王端是地方的青天，周喜儿也是整日同罪犯打交道，二人都是查过不少案的人，这两张状纸放在一起稍作对照便发现了不对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