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顿毒打
曲嘉乐终于找着机会把自己想问的话问了出来:“你以前没见过萤火虫吗?”
余白嗯了一声,又轻叹了口气:“没见过的时候,很想看一看,真的看过以后,又没太大感觉。可能是余非太吵了,影响了我观看的心情。”
余非不乐意了:“我哪里吵了?我都没说话!而且你看你的虫子,你管我干嘛啦?”
曲嘉乐追着问道:“那你想的萤火虫是什么样子的?”曲嘉乐觉得大城市里的萤火虫可能跟他们这里的不一样。
余白却是微微仰头,揉了揉脖子,缓声道:“我想的——嗯——我想象的萤火虫,应该是——有一大片森林,一大片草地,没有蚊虫,只有萤火虫,成片的萤火虫。”
成片的萤火虫?曲嘉乐见过的萤火虫都是一只一只的,最多也就五六只。大城市里有成片的萤火虫吗?还有森林,草地?
森林县城里没有,草地倒是有,不过都有蚊子。
两人在树林说着话,余非又开始到处乱跑,吵吵闹闹的不消停,余白一直看着他,让他别乱跑。余非嘴里应着不乱跑,跳脚就跑不远处一棵树下去了,仰着头看了会儿,忽然就抱着树干爬了起来。
曲嘉乐想跟余白多说句话,结果余白被余非的行为引过去了。
余白朝已经爬了半米高的余非喊道:“余非,你在干什么?”
余非抱着树干扭头应道:“爬树啊!”
余白:“……你爬树上去干什么?”
余非嚷嚷道:“不干什么呀,我就爬树啊!”
余白:“……”
余非又蹬着腿爬了半米高,最后被余白给揪了下来。余白揪着余非,有点无奈,回头朝曲嘉乐道:“算了,我们要回去了,再不回去余非要上天了。奶奶也应该在找我们了,你回去吗?”
余非挣脱余非的手,又跑过去抱着树,但没往上爬,回头嘿嘿笑道:“他肯定不敢回去。”
曲嘉乐不喜欢余非幸灾乐祸的口气,想硬气一回,但想到家里可能的情况,又觉得还是不要了,撅着嘴巴闷闷道:“我爸这会儿可能在家,我先不回去了,你们回吧。我,我送你到广场那里,待会儿再回来逛逛。等天黑了再回去。”
余白不太放心,问道:“你一个人吗?”
曲嘉乐闷闷嗯了一声。
余白沉吟会儿,迟疑着道:“要不,去我家坐坐吧。”
曲嘉乐心动了下,刚要说好,就听余非没心没肺嚷嚷道:“才不要咧!大哥你别叫他去咱们家,奶奶不让他去咱们家的。”
曲嘉乐差点被他气哭了。
余白也微微愣怔,问道:“为什么?”
余非大大咧咧道:“还不是他爸爸啦,奶奶说他爸爸是臭流氓,叫我们不要跟嘉乐哥往来,不然他爸爸要来跟咱们耍流氓的。”
余非这狗嘴果然吐不出象牙来,早知道不问了,余白尴尬摸了摸鼻子,回头看曲嘉乐。
曲嘉乐倒是没生气,只是有点难过,闷闷摇头道:“我不去你家,我爸知道了会——会骂你们的。”骂得难听死了。
余白虽然同情曲嘉乐,但也不想给奶奶惹麻烦,叹了口气,道:“那行吧,你就在附近走走,别到河边上去,自己小心着点。”
曲嘉乐听着余白关心的话,又有点开心了,点了点头。
余非好奇问道:“嘉乐哥,你爸为什么总打你呀?”
曲嘉乐烦死他了,不想理他又怕余白不高兴,闷声道:“我怎么知道,他想打就打呗。”
余非瘪瘪嘴巴:“我上个月才看到他追着你在巷子里跑,你一边跑一边哭,他拿个大棍子在后边追着,哈哈,逗死了。我还想去跟过去看来着,我奶奶不让,你爸爸后来追上你没有?”
曲嘉乐哪知道,曲常年上个月追着他打的日子多了去了,他哪知道余非说的是哪一次?、
余白皱眉看了眼余非,喊道:“余非!”
余非吓了一跳,噌地跳上树去:“干——干嘛?”
当着曲嘉乐的面,余白也不想教训余非,只道:“赶紧下来,回家了,以后少说话。”
余非紧紧抱着树干,有点委屈:“干什么要少说话?奶奶让我多说话,锻炼口才,以后跟大伯一样当大律师。”
余非的大伯就是余白的爸爸。
余白被噎了一下,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他才好,愣了半天,才好笑道:“那你先下来。锻炼口才就锻炼口才,爬树上去干嘛?”
余非赌气道:“要你管?我就要爬树!我就爬!”说完果然又噌噌往上爬了一段,停下后还是觉得委屈气不顺,抱着树扭身朝余白喊道,“你干嘛突然这么凶?”
余白觉得自己语气还好,可能表情没控制好,缓了缓脸上表情道:“没凶你,你赶紧下来,我们回去了。还有,你少说几句话。锻炼口才也不是让你说个不停。”
余非撇了撇嘴,从树上滑溜下来,哼哼道:“不说就不说!”
余白回头看曲嘉乐,曲嘉乐闷声不说话,还在想着余非说得到底是他哪一次挨打的事情。
余白喊了声:“曲嘉乐。”
曲嘉乐茫然抬头。
余白看他脸色也没生气,松了口气,道:“余非不懂事,喜欢胡说八道,你别理他,我回头告诉奶奶,让奶奶教训他。”
曲嘉乐啊了一声,他没觉得余非胡说八道,余非说得都是实话,虽然说得都是他不爱听的话。
余白看他一脸懵逼,感觉好笑,又莫名有些心酸,叹了口气道:“你放心吧。等奶奶教训他的时候,我拍个视频给你看。”
曲嘉乐呃了一声,想了想,爽快点了点头:“好。”
余非已经气冲冲地蹿到前头去了,没听到他们后面不怀好意的密谋。
曲嘉乐送余白到了广场外边的路口,将画架给给了余白。余白接过画架的时候嘴巴只是动了动,又顿了片刻,道:“那,我先走了。”
曲嘉乐点了点头,感觉余白应该还有别的话想说。他等了等,余白却什么也没说,拿着画架就走了。
曲嘉乐目送余白回了广场上。
余家奶奶又到广场上来了,余非先一步到了广场上,正带着小团团在玩小木马。余白跟余家奶奶打了招呼,又去木马旁边跟余非一起带小团团玩。
曲嘉乐在墙角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手里沁出了汗,黏糊糊的,将手里画纸都给浸软了,曲嘉乐才决定先回家一趟。
后门的巷子已经黑咕隆咚的,到了有人家的地方,才从窗户里透出点光来。
曲嘉乐摸着黑跑到了楼下,楼下邻居在做饭,看到他也没理睬。曲嘉乐也不跟人打招呼,悄悄上了楼,先小心翼翼趴着门听了下里面的动静。要是曲常年或者吕洁在家,家里一般会有电视的声音,如果是曲常年在家的话还会有咳嗽的声音。
曲嘉乐听了会儿,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才敢从垫子下面拿出钥匙开了门,开门之后又小心翼翼将钥匙放回去,而后迅速蹿回了自己卧室。
将画放好之后,曲嘉乐才从卧室里出来。
餐桌上还摆放着中午没吃完的剩菜和用过的碗筷。曲常年应该是回来吃过饭了。曲嘉乐将几个不知道被苍蝇观顾了多少遍的剩菜装进一个碟子里,而后拿罩子罩住。不隔夜的菜一般不用放进冰箱里。
将脏碗筷都清洗了,餐桌也擦过之后,曲嘉乐才回自己房间,也没什么事干,就拿着余白给他的画的画像看。
他本来想自己试着画画,但他这里没有画纸,铅笔倒是有。不用画纸能画吗?曲嘉乐这里也没有像样的草稿纸,写题一般都是用写过的本子做草稿纸。
曲嘉乐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找出几本还没写完的作业本,以及几本六年级课本。其他年级的课本都卖掉了,但是他小学升学考考得还行,考进了市五中。
五中算是他们这里比较好的公立中学。听说入学后还有摸底考试,曲嘉乐毕业季卖书的时候特地留了几本六年级的课本出来,想着暑假的时候可以看看。想法很美好,但现实与想象之间难免会有些差距。曲嘉乐自从升学考后,别说课本了,连课外书都懒得摸一下了。曲常年和吕洁也不管他,他乐得得过且过逍遥自在。
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了一阵,曲嘉乐觉得手中的笔不太听使唤,总画不出他想要的样子,而且自己想要的画面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他脑子里有个粗略的轮廓,但具体到每一个线条和五官,又好似没法想象出来。一连画了五六张,越画越糟糕,曲嘉乐忧伤地叹了口气,果然能赚钱的活都不是容易的。
房间里又闷又热,曲嘉乐坐了十来分钟,身上衣裳就湿透了,脖子里湿哒哒的,脑后面的头发粘在了脖子上,很不舒服。
窗口里偶尔有风吹进来,曲嘉乐将脑袋凑在窗口,听着窗下蝉吱吱叫着。想起余白,又忍不住笑了,自顾自傻呵呵乐了一阵,曲嘉乐又拿出余白给他画的画像,小心翼翼摊开在桌上,看着纸上自己惟妙惟肖帅气逼人的睡颜,忍不住上手去摸了两下。
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浸透了汗,往画纸上一拂,立刻晕开了两道痕迹。曲嘉乐脸上傻笑凝固了,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呆呆盯着画纸片刻,他才后知后觉自己把画像弄脏了。说不出是后悔恼火还是心痛,曲嘉乐拿着画纸在卧室里团团乱转,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那两道痕迹去掉。
洗掉?不行。这是画在纸上的,洗完肯定全坏了。
那用橡皮擦掉?橡皮擦不掉汗印子,还会把画像的铅笔线条给擦掉。
那还能怎么办?曲嘉乐在卧室里像眉头的苍蝇乱转,转来转去也没想好该怎么办,最后又着急又心痛,把自己给气哭了。
哭了会儿,想起画纸还在桌上,又想起这会儿也不早了,吕洁上班去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但曲常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们有时候散场早,天刚黑就会回来,散场晚的话,凌晨三四点才回来也有可能。抽抽搭搭把画纸收好,小心翼翼藏在了别人轻易不会察觉的地方后,曲嘉乐觉得屋里更闷了,不想在这里继续呆着,打算去广场上逛逛。
然而还没走到卧室门口,就听到楼道里传来的咳嗽声,以及楼下邻居跟人寒暄的声音。
曲嘉乐听出咳嗽的是曲常年。
楼下邻居和和气气寒暄着问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曲常年怒气冲冲道:“妈了个逼的,钱输光了,狗娘养的一个都不肯借给老子。”
楼下邻居又跟曲常年说了什么,声音压低了,曲嘉乐听不清,也不想听了。他缩回了自己房间里,爬到床上假装睡觉。
曲嘉乐觉得只要自己不出去,曲常年应该不知道自己回家了。曲嘉乐不太安心地在床上躺着。
曲常年在客厅里喊了句:“曲嘉乐,你个狗娘养的,上哪儿去了?”
曲嘉乐不敢回答,相信曲常年只是随便叫叫,就是想确定下自己在不在家,往常也经常这样,只要他不出声,曲常年就会觉得他不在家,不会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曲嘉乐以为,这次也一样。
但是这次显然不一样。
曲常年没听到曲嘉乐回答,竟然直接来拍门。啪啪啪地拍门声回响在房间里,轰地曲嘉乐脑子都懵了,缩在床上,更加不敢动弹了。
“曲嘉乐,你死房间里了啊!给我出来!”
曲嘉乐刚才就没回答,现在更加不敢回答。
“你再装死,你信不信我踹了你这破门。”
曲常年果然踹了一脚,门在他的脚下嗡嗡地想。曲嘉乐心脏在胸腔里嘣嘣乱跳,脑子里一片混乱。
外面没有叫骂声了,曲嘉乐稍微松了口气,随后又被更大恐惧紧紧掘住了心脏。曲常年不知道拿了什么在撞门,声音比他踹得更加可怕。
曲嘉乐仍旧缩着没动,尽管知道曲常年肯定知道自己在家里,他没时间去想曲常年是怎么知道的,只是本能的害怕,本能的逃避。
家里的门并不结实。曲嘉乐房间的门更加松垮,以前也没少被曲常年破门撞入,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门哐地一声被撞开后,一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飞进了房间里,咚地一声沉沉撞在地板上后,又咕噜噜滚了两下。
曲嘉乐不敢睁眼。他听到曲常年叫骂着走过来:“还在装死!”伴随着叫骂声,曲嘉乐手臂上被什么东西啪地拍了一下,一阵剧烈的疼痛随后从手臂上传来,曲嘉乐不敢睁眼睛,只是尽可能的将自己缩起来。
曲常年手里拿着跟手腕粗的木棍子,一下一下打在曲嘉乐身上:“叫你不应是吧!你跟老子装死是吧!你要上天了是吧!”
一边骂着一边打着,打了约莫有十来下,曲嘉乐手臂都没知觉了,曲常年才放下木棍,而后一脚踹在曲嘉乐肚子上,差点把他从床上踹下去,才结束了这一顿没头没脑的暴力,骂骂咧咧道:“你看看你那窝囊样,有哪一点像你老子!你妈在哪里偷人生了你个狗杂种,老子天天带着绿帽给别人养龟儿子!狗娘养的!”
曲常年是回来拿钱的,打完人以后也没多耽搁,回自己屋里去拿了钱又出去了。
曲嘉乐一直躺着没动,听到关门的声音,才敢睁开眼。他也不急着下床,先摸了摸枕头底下的二十块钱,确定还在枕头下面才放心了些。但随即又不放心了。
曲常年不知道他手里有钱,所以没有搜他的房间,他哪天要是听说了自己手里有这个钱,或者哪天心血来潮突然想翻了,怎么办?他得找个地方把钱藏起来。
可是他能藏哪里呢?
藏课本里面吗?这也并不安全,曲常年要是哪天输得急了,手里没钱,说不定就直接把他这些没用的书都卖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有一次还把他正在用着的课本都卖了,那一个学期后来的日子,他都是跟同桌一起看书的。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把书拿回家里了,都是放在老师办公室里,除非是学期结束实在没地方放了,才会拿回来。
别的地方就更不安全了,曲常年和吕洁都可能会来搜。曲常年是纯粹来搜钱的,吕洁可能就是来搞卫生的时候顺便搜一下他有没有藏私房钱。
曲嘉乐先将钱放进了裤兜里,想着待会儿去广场还是把钱还给余白,在他手里实在不安全。
距离曲常年摔门出去已经过了十来分钟了,曲嘉乐才小心翼翼从床上爬下来。挨打的时候他抱住了脑袋和膝盖,所以伤多半都在胳膊和后背上,走路的时候会有点拉扯的疼,但还不至于影响行走。
曲嘉乐先在卧室门边小心翼翼往外探视了一遍,确定了屋里确实没人才敢挪步出来,出门之前,他又想起了他的画像,有点犹豫要不要将画像放在房间里。除了房间里他也没别的地方可以放,可是房间里也并不安全。吕洁万一帮他收拾房间,说不定会找出来。但今晚怎么都是安全的。可是明天上午他又不一定有机会出去。
还是带出去吧。
曲嘉乐又回身去将画像拿出来。
出门的时候,经过客厅,他的目光在餐桌上停留了下,看到餐桌上苍蝇攀援的塑料网罩,以及网罩下的剩菜,然后仿佛明白了曲常年怎么确定自己在家的事情了。
餐桌收拾的太干净太整齐了。吕洁出去的时候,曲常年还没回来吃饭,他回来吃过饭后,吕洁没有再回来。曲常年自己是不可能收拾餐桌的,也知道自己出去的时候餐桌是什么德行,所以看到餐桌他肯定就能猜到有人回来过了。
曲嘉乐没再多看餐桌,直接开门飞快蹿出去了,他怕曲常年万一忘记什么东西,又来个回马枪。
从昏暗的楼道里一路飞奔下来,在巷子里,看到刘奶奶家的窗户开着,刘奶奶又在那里洗碗。看到曲嘉乐经过,撇了撇嘴,扬声问道:“曲嘉乐你又出去啊?你爸刚是不是回来了?”
曲嘉乐忽然又想起,他回来的时候也从刘奶奶家后窗经过,那时候刘奶奶也在厨房窗口边站着,在切西瓜。
曲常年也未必就是看餐桌确定他回来的,可能经过这扇窗户的时候,刘奶奶也顺嘴跟他说了一句。
曲嘉乐没理会刘奶奶,直接往广场那边去了。身后刘奶奶还在小声嘀咕:“真是跟他老子一个德行!”
西边天际还有晚霞余晖,西天的云被染得红通通的。广场上面西的人和事物也被镀染了一层红色。
余白不在广场上,广场上只有两支跳广场舞的队伍。两边的音乐互相纠缠,听得人心里很不得劲。
曲嘉乐又去了余白家楼下,看到他家窗户亮着灯,他小心翼翼从楼道里摸了上去,一路没让别人看见。
到了余白家门外,曲嘉乐又不敢敲门。余奶奶不喜欢他,他也很少去别人家里,一来别人不愿意让他去,二来,他也不想看到别人因为收留他被他老爸追着骂。
在门口犹豫着,楼道里不时传出一两声不知道什么东西弄出来的响动,每次声音传来,曲嘉乐都忍不住一阵战栗,生怕有人经过看到他在这里。
曲家蹲在门边,手里将两张纸币揉来揉去,揉完又展开,生怕纸币被自己揉得皱吧了。这么蹲了大概三四分钟,曲嘉乐还是敲响了门。他敲得很轻,但还是有人听到了,他听着有人往门边走过来。
有人在开门,他听到了拧锁的声音。曲嘉乐身子瞬间绷紧,小心注视着门,看到门开了一条缝隙,他立刻将钱塞了进去,然后转身飞奔下楼。
他听到余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咦,有人塞了钱进来?谁啊?”
余非只看到一个人影飞蹿着跑进了黑暗的楼道里。他把钱捡起来,展开发现是两张十块的纸币,揉得皱皱巴巴的,余非抖着纸币回了客厅。
余奶奶从屋里端了菜出来,问道:“谁啊?”
余非将纸币扬起给余奶奶看:“不知道是谁,往门里塞了二十块钱就跑了。”
余奶奶将菜放下,伸手将纸币接了过来,对着灯仔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问题,才问道:“好像是真钱,没看见人吗?”
余非将钱拿回来,也学着余奶奶的样子对着灯看,看了正面看反面,动作娴熟得仿佛能什么都能看出来,其实什么都看不明白:“没看清楚,塞完就跑,跑得飞快。”
余白抱着小团团过来,看了眼余非手里的钱,虽然不太确定,但还是开口问道:“是曲嘉乐吗?”
余奶奶摇摇头道:“他哪来的钱塞给别人?除非是偷来的。”
余白将直往下掉的小团团往上掂了掂,道:“这是我给他的。我们之前在河边给人画像,人家付了二十块钱,我给他了。他怎么塞回来了?”
余非甩着钱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像嘉乐哥,不过他跑什么?”
余奶奶道:“明天去问问。余白你少跟他来往。让他爸妈知道了,咱们家也不得安宁。还有余非,你别带着你大哥去跟他胡混。”
余非不忿地嚷嚷:“我什么时候带大哥去跟他胡混啦?分明是大哥带我去的。奶奶你就知道骂我!”
余奶奶顺手拿了个拍蚊子的一巴掌拍在余非后背上:“你还嘴硬!你大哥在这边连人都不认识几个,不是你带着他到处乱跑,他怎么就认识曲嘉乐了?”
余白听着余非跟奶奶吵闹,心里有些闷,抱着小团团去洗手间洗手了。
曲嘉乐一路飞奔下了楼,然后又飞奔着离开了巷子,到了广场附近才停下来。跑的时候不觉得哪里痛,一停下来就觉得胳膊腿后背哪哪儿都疼。
曲嘉乐嘴里发着蛇吐信子一样的嘶嘶声,扶着墙慢慢往广场边挪了过去。
余白晚上不会到广场上来,他好像是初一年级的学生,白天晚上都在家里写作业,只有下午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会出来走走。
广场上很热闹,到处都是人,小孩子在人群中蹿来蹿去,曲嘉乐本来找了个靠墙的空地坐着,结果被几个小孩子撞来撞去,撞得他胳膊腿更痛了。但是人家小孩子都有父母在附近看着,虽然就算没有他也会怎么样,但有大人在的话,他更心慌。
在广场待了会儿,曲嘉乐就起身往河边去了。
河边除了小树林,还有垃圾堆。在这里消遣避暑的人会买冷饮和矿泉水,喝完后瓶子就直接扔在了河边。
所以这里除了避暑的人,还有不少捡垃圾的老人家。曲嘉乐小时候也会来这里捡点矿泉水瓶硬纸板纸箱子之类的东西,送到附近的收购站去换点零钱,收购站的人看他年纪小,总是克扣他的钱,他一开始不知道,只觉得捡垃圾不挣钱,还没曲常年给他的零花钱多,后来多去了几次,看到别人同样的东西卖的钱比他多,一开始还觉得不明白,后来才知道是有人见他年纪小,故意欺负他。
连收垃圾的都欺负他,曲嘉乐很郁闷,却也没什么办法,郁闷完就丢开了,然后继续捡垃圾。
后来捡垃圾的时候碰见了同班同学,被嘲笑了好久,又被别人告诉了曲常年,被曲常年嫌他丢脸狠狠打了一顿,之后他就不敢捡了。不过每次看到地上有什么塑料瓶废纸板什么的就有点心里痒痒的。
今天曲嘉乐心情非常好,他想重操旧业再捡一回,就今晚上捡,明天就偷偷拿去卖掉,不让人家看见。他下午花了余白好多钱,想攒点钱还给余白,或者下次请余白吃东西,烧烤他请不起,可以请点别的,去远一点的地方吃,不让曲常年和吕洁知道。
暑假他没有零花钱,除了捡垃圾,他想不出别的攒钱的方法。
曲嘉乐心情愉快地从地上捡了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塑料袋,然后沿着河边慢慢走着,他打算只捡塑料瓶,不捡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河边的塑料瓶不多,河里倒是不少,但他不会水,就是会也不会下去捡,他手里还拿着余白给他的画呢!。
曲嘉乐看到有个捡垃圾的老人家拿了个网兜在捞河里的塑料瓶,就站着看了会儿,有点羡慕。
河边扔垃圾的人多,捡垃圾的人也多。曲嘉乐沿着河边有人的地方逛了一圈,也才捡了十来个塑料瓶子。后来天色渐黑,河边的人少了,剩了一堆一堆的垃圾,也没人收拾,曲嘉乐拿根棍子在几个垃圾堆里翻了翻,发现都是别人关顾过的,别说塑料瓶了,连废纸片都没看到。
曲嘉乐一共也没捡到几个塑料瓶,拿去收购站老板肯定要给他翻白眼,大概随便给他几毛钱打发了,曲嘉乐不想听老板骂骂咧咧,也看不上老板随便给的几毛钱。
但这个东西他也不能带回家,藏又没地方藏。曲嘉乐有点为难,看到河边那个拿网兜的老人还在,他已经没在兜河水里的塑料瓶了,正在慢慢的收拾捡上来的东西。
曲嘉乐拎着袋子走过去,老人看见他手里的袋子,忙道:“这是我河里捞上来的,你别捡。”
曲嘉乐有点气闷,虽然他在捡垃圾,但他不想人家把他当做捡垃圾的。
曲嘉乐将自己手里的瓶子放在了老人的蛇皮袋旁边,闷声道:“我不捡你的。我这个太少了,拿去收购站也卖不出去,也给你吧。”
老人又看了一眼他的袋子,道:“那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再攒两天就可以去卖一次。你自己攒点钱存着,要是下次再被赶出来,也不用挨饿。”
曲嘉乐无言以对,没想到连个捡垃圾的老人都知道他会被赶出门。
曲嘉乐有点郁闷,不想说话,没去理会自己那一袋子塑料瓶,低头帮老人收拾旁边的瓶子。这些瓶子有些没有瓶盖里面灌了水,还有些没有喝完的,因为剩下的不多,也没沉底,都被老人捞了上来,要把水倒了才能收起来。
曲嘉乐将手里的画放在腿上,蹲着帮忙将里面有水的倒干净,放进老人的蛇皮袋里。收了十来个,抬头看到月光照在河里,河面上泛着一层银色的光。
曲嘉乐指了指水草里听着的塑料瓶道:“那里不是还有瓶子吗?怎么不捡了?”
老人道:“天太黑了,我看不见。”
曲嘉乐道:“我给你捡吧,我看得见。”说着要去拿网兜。
老人忙把网兜按住,道:“算了算了,这会儿人少,你要是掉下去了,我都拉不住你。明天再来吧,反正这里头也没人捡,不着急,明天再来就是了。”
曲嘉乐哦了一声,也没坚持,帮着老人将地上堆着的塑料瓶都收拾好了,又将自己一袋子塑料瓶放进了老人的蛇皮袋里。
老人坚持要把他的拿出来,曲嘉乐道:“我也没地方放,你拿出来也只能扔这里,明天还是会让人捡走的。”
老人想了想,道:“那就先放我那里吧。你回头去我那里拿吧。”
曲嘉乐都不知道老人住哪里,敷衍地点了点头,道:“好。”
老人背着蛇皮袋走了,曲嘉乐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河边转悠。他看到河面上有好几只萤火虫一晃而过,盯着发了会儿呆,觉得好生可惜,想着余白要是在这里就好了。
曲嘉乐百无聊赖,沿着河边人少的地方慢慢走,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不常走的偏僻地带。夜风送来不知哪里的花香,曲嘉乐闻着花香,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在满是野草的地上蹦跶了两下,忽然听到夜风里传了低低的声响,呜呜哇哇地,像人说话,又像什么鬼东西在呜咽。
曲嘉乐有点害怕,又控制不住地有点好奇,一边心肝颤抖,一边伸着脖子在附近搜寻。曲嘉乐有点矛盾,既希望能搜寻到什么东西,又害怕真的搜寻到什么东西。战战兢兢找了半天,终于在一片半塌的墙面后面,找到了声音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