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喻延
墙后面是个人。
之前隔得远听着很诡异的声音，是人家唱歌的声音。
曲嘉乐脑袋刚从墙角伸过去，墙后的人就发觉了，回头看了眼，两人目光对上，对方先笑了，朝他招了招手。
曲嘉乐还记得这个人，烧烤店那个打工的，叫喻延。
曲嘉乐还是有点害怕，谨慎地摸着墙慢慢靠过去。
喻延停住了歌声，回头笑着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家土豪呢？”
曲嘉乐纠正他道：“余白不是我家的。”
喻延笑了笑，点点头道：“行行行，不是你家的。那土豪呢？没跟着你吗？”
曲嘉乐摇了摇头，道：“他回去了。”
喻延摊了摊手：“那我的东西呢？他带走了？都没打算还给我吗？”
曲嘉乐怕喻延误会余白白拿他东西，忙辩驳道：“我们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余白说给你送店里去。”
喻延却不甚在意的样子，漫不经心哦了一声，又长舒了口气，问道：“你怎么不回家？”
曲嘉乐不太想回答问题，闷声喻延道：“你不回去卖烧烤吗？”
喻延笑着骂了声卧槽，嗔怒道：“你能不能让我暂时忘掉烧烤？我想文艺一会儿不行吗？”
曲嘉乐看得出他怒气是装出来的，也不怕他，朝他嘿嘿笑了两声，他其实也不想喻延这会儿走，不过看到喻延在这里又有点心疼没赚到的钱。
喻延叹了口气，抬眼看了会儿天，天际有一枚弯弯的月亮，喻延看了会儿月亮，伸手一指，朝曲嘉乐道：“你看——”
曲嘉乐忙把他手拉回来，认真告诫他：“不能用手指月亮的，不然月光娘娘会趁你睡觉的时候割你的耳朵的。”
喻延愣了下，随后闷声笑起来。
曲嘉乐知道喻延肯定在笑他，其实到了他们这个年纪，信这个已经很少了，曲嘉乐还相信着，也是别有缘故。
他恼羞成怒据理力争道：“真的，我们班以前就有个同学少了半个耳朵，就是被月光娘娘割掉的。”
喻延笑得捂着胸口直唉哟。
曲嘉乐羞愤着嚷嚷道：“你再笑，再笑我不管你了。”
喻延朝他摆摆手，道：“你别管我。”
曲嘉乐：“……”他不想理喻延了，但也没打算走，反正他也没地方去，别的地方都是人，认识的人不喜欢他，不认识的人不会理睬他，只有这里有个认识他又不讨厌他的人，虽然这个人很讨厌，但是这个人不讨厌他，所以他只是扭身侧身靠着墙，屁股对着喻延。
“诶，不是，我是说我先笑会儿，你别管我。”喻延捂着胸口靠墙重新站好，又长舒了口气，才缓和过来，道，“我不是说不让你管我，我是说你别管我笑不笑的，就是你让我笑会儿，我忍不住。没说你多管闲事。”
曲嘉乐仍旧没理他。喻延解释不清，凑过头来看他：“怎么了？生气了？我真不是嫌你多管闲事。”
曲嘉乐还是不太想理他。
喻延伸手掰着他肩膀把他掰得换了方向，低头看他脸，曲嘉乐脑袋一扭不让他看。
喻延抬手捏住他下巴，不许他乱动，然后低头认真看了看他脸色，啧啧叹道：“小家伙脾气还挺大。好了，是我不对，给你道歉好不好？对不起，我不该笑话你的。”
曲嘉乐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正式的跟他道歉，有点不知所措，还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了，讪讪抓了抓脑袋道：“没——没关系啦。”
喻延笑了笑，又轻叹了口气，放开曲嘉乐，回身继续靠着墙抬头看天。曲嘉乐扭头偷偷看他，觉得他似乎不太开心，想了想，小心问道：“你老板是不是扣你工钱了？”
喻延啊了一声，不明所以，半天才想明白曲嘉乐说什么，又忍不住笑，不过没敢笑得太放肆，怕曲嘉乐又生气不好哄，只是忍俊不禁道：“是啊，我们老板很没人性的，动不动就扣我工钱。”
曲嘉乐果然急了：“那你怎么不跟他要？”
喻延叹了口气：“算了，扣就扣吧。”
曲嘉乐皇帝不急太监急：“那怎么行？”
喻延看他急成这样，觉得好笑，又觉得自己这么逗他不太厚道，便道：“没有没有，我逗你玩的，我们老板不会扣我工钱。那店本来就是我们一起开的。”说着又叹了口气。
曲嘉乐倒是没生气，还挺高兴的：“那你怎么不去帮忙，两个人还可以多赚点钱。”一个人赚一份钱，两个人就能赚两份钱。他要有个烧烤店，他就每天守在店里，才不会出来瞎溜达。
喻延不想提烧烤，曲嘉乐偏要提，没完没了，喻延好笑又有点烦，但还是好声好气解释道：“不是跟你说了老板几个朋友过去了，帮他赚钱，我就趁着有空出来溜达溜达。你一个人跑这边来干什么？黑灯瞎火的，不怕碰到鬼啊！”
曲嘉乐心想，不就是听到你唱歌，以为这边有鬼才过来的嘛！他硬气道：“我才不怕鬼！”
喻延好笑地看他一眼，莫名其妙叹了口气，道：“行，你不怕鬼。听歌吗？我唱歌给你听。”
曲嘉乐不爱听歌，但他自己说不听喻延生气了就走了，他不想一个人呆这里，虽然嘴里硬气说不怕鬼，但真要让他一个人呆在这阴气森森的地方，他还是挺害怕的。
曲嘉乐点了点头：“听，你唱吧，唱什么歌呀？”
喻延背靠着墙，一条腿弯起，脚踏在墙上，两只胳膊抱在胸前，对着月亮沉吟片刻，也没说歌名，直接就唱了起来。
“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
既然你说留不住你
回去的路有些黑暗
担心让你一个人走
……
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
你的美丽让你带走
……”
曲嘉乐听不懂，小孩子也不喜欢听旋律太慢的歌，但他能感觉喻延唱得很好，比他听过的所有人唱得都好。
喻延大概也不是真的想唱歌曲嘉乐听，可能只是想唱歌，但一个人唱没人听也无聊，就抓着曲嘉乐当个虚假的听众。反正他听话不闹腾。
曲嘉乐原本靠着墙，但是后背痛，慢慢的就滑到了地上。草地上蚊子跟河边不比河边少，曲嘉乐皮厚，扛揍也扛蚊子咬，一点感觉没有，耳边萦绕着喻延歌声，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一曲唱完，喻延没问曲嘉乐听后感，自己沉默地对着天上的月亮发呆。等他发完呆，回头发现自己唯一的听众已经坐地上抱着腿昏昏欲睡了。
喻延：“……”
喻延叹了口气，蹲下身，借着月光拍死了曲嘉乐手背上一只蚊子。这蚊子也不知道吸了多久血了，肚子鼓鼓的，一巴掌下去，曲嘉乐手背上留下了一大滩血。
曲嘉乐半梦半醒之际，被人拍了一巴掌，他吓得嗷了一嗓子蹦起来三尺高，差点吓哭了。等看清楚面前的人是喻延后，他真哭了。
喻延只是好心给他打只蚊子，没想到把他打哭了，他吓得都不敢动了，看着曲嘉乐又一屁股坐地上，呜哇呜哇地哭，小心问道：“你怎么了？”
曲嘉乐呜呜哭着问道：“你打人家干嘛？我还以为我回家了。”
喻延哑然，觉得有点搞笑，但又笑不出来，静默半晌，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袖珍花露水递到曲嘉乐面前，道：“好多蚊子，喷一点。”
曲嘉乐虽然皮糙肉厚，但也不喜欢蚊子咬，抹着眼泪接过花露水往胳膊上喷了点，结果看到手背上一滩血，哽咽着道：“真的有蚊子，好大一只。”
喻延道：“嗯，我打死的。黑的是蚊子血，不是蚊子，哪有这么大只蚊子。”
曲嘉乐又抹了一把眼泪，小声道：“谢谢你。”
喻延笑了笑，又从口袋里拿了包纸巾，抽出一张给他擦了擦胳膊，将血迹和蚊子尸体一起擦走了。
曲嘉乐将两只胳膊都喷了点花露水，又往腿上喷了一点，喷得很小心。喻延这瓶花露水太小了，小得他都不太敢下手。
胳膊腿都喷了后，曲嘉乐把花露水还给喻延。喻延接过去往他脖子上也喷了点，又把花露水递给他，道：“送你吧。我家还有。”
曲嘉乐怪不好意思的，扭扭捏捏接过来，放进裤兜里，才问道：“你不唱歌了？”
喻延扭头朝他翻了个白眼。
曲嘉乐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也没太在意，心道不唱就不唱，反正他也不爱听。
两人都不说话，空气里只有附近草地上虫叫叫声。
曲嘉乐听着墙根下面有一道响亮的虫鸣，有些担忧，朝喻延道：“喻延哥，这墙里面有蛇，你听，这是蛇在叫。”
喻延笑道：“这是蛐蛐，蛇才不叫。”
曲嘉乐不信：“我爷爷说这是蛇叫。还叫我们听到蛇叫了就不要出去。蛇会跟着人进屋的，藏在床底下。”
喻延好笑，也不想反驳他，摇了摇头，道：“你来这边干嘛？”
曲嘉乐蹲着揪了把草，恹恹道：“不干什么。”
喻延叹了口气，没说话。
曲嘉乐怕他生气，忙又讨好着道：“你刚唱什么歌？真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