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余非
“大哥，你看，我就说他一定在这边。他没地方去的时候最喜欢在这些巷子里钻。”
曲嘉乐对着墙壁思考人生，猛然听到一道声音在巷子一头响起，回头就看到余非边走边吃烧烤往这边走了过来。余白跟在他后面，手里牵着小团团。小团团一边走一边咿咿呀呀，好像在唱歌。曲嘉乐听不出她唱得什么玩意。
余非看到曲嘉乐，嘿嘿笑道：“大哥还说你可能回家了，我才不信，你才挨了打，肯定不敢回家。”
曲嘉乐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和碎石头，又拍了拍不知道沾没沾地的屁股，才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余非啃着羊肉串，含糊道：“我奶奶不让我们吃烧烤，我不想让她看见我吃。就跑这里来吃了。我以前在这里见过你。还看到你爸在后头追你，你在前面跑。你爸打你真凶，我们都怕他会打死你。哈哈，不过你跑得真快，你爸——嘿哟——嘿哟”余非两手拿着烤串做了个跑步的姿势，嘿嘿笑道，“你爸爸根本追不上你，哈哈，他跑起来好好笑啊。”
曲嘉乐觉得余非跑起来更搞笑，忍不住跟着笑了。
余白怕曲嘉乐不自在，转移话题道：“你这烧烤，我拿过去的时候奶奶已经看见了，已经说了我一顿了。”
余非立刻忘了曲嘉乐被老爸追着跑的事情，收起奔跑的姿势，摇头晃脑一脸得意：“说完你就要说我啦，我就算要挨骂也要吃完再挨骂。才不要吃东西的时候挨骂。”
曲嘉乐就经常一边吃饭一边挨骂，对此深有体会，连连点头道：“我也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挨骂。”
余白看他神色还好，笑着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曲嘉乐不能说自己在等他，只能含糊道：“这边凉快一点。”
余非大惊小怪道：“这哪里凉快啦？一股子怪味。这个时候只有河边还凉快。”余非脑子一转就是一个歪主意，“大哥，我们去河边玩吧？”
曲嘉乐被余非大声嚷嚷戳破他的谎言不太爽，但又不敢对余白的弟弟表示不满，含着怨气小声“提醒”道：“河边有蚊子。”又看了眼余白牵着的小团团，“而且带小孩子去不安全。”
余非没心没肺的，没听出曲嘉乐话里有什么不对，看了眼小团团，不以为意道：“没关系啦，我又不怕蚊子，小团子送回去好了，让奶奶带她洗澡睡觉。我最烦带着她了，走路都走不稳还喜欢到处乱跑，一下没看着就不知道钻哪里去了。”
小团团朝余非咿咿呀呀。余非拿着肉串要给她吃，被余白瞪了一眼，又悻悻将肉串收了回去。
余白很喜欢小团团，曲嘉乐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不过余白喜欢，他就喜欢。
三人一小只在巷子中间等着余非吃完烧烤又吃卤虾。二十多串烧烤，一盒卤虾全被他吃完了。余非本来还想分点给曲嘉乐，曲嘉乐也吃不下，他只能一个人含泪忍痛吃光了。然后他就吃撑了，坐地上抱着肚子哎哟哎哟哼唧着要余白给他揉。
余白得牵着小团团，一只手给揉了两下，余非嫌他不用心，转头想让曲嘉乐给他揉，曲嘉乐其实也撑得慌，他吃得不比余非少，他不敢揉肚子，觉得稍微用力在肚子上摁一下，他就能吐出来，他觉得余非跟他应该也差不多，举着手半天不敢动，怕把他也给揉吐了。
余非继续哼哼唧唧，又转过头去让余白给他揉，余白还没伸手，小团团先出手，一屁股坐在余非肚子上，余非差点吐了，气得要揍小团团。余白赶紧把小团团抱起来，然后就空不出手来了，便道：“去广场那边走走吧，散步消食。”
余非哀叹道：“不是去河边吗？我不管，我要去河边。曲嘉乐，我们去河边吧。让我大哥带小团子回去好了。”
曲嘉乐想跟着余白，又不好当着余白的面拒绝余非，犹豫着没答应。余白道：“那你们先等会儿，我把团团送回去，待会儿过来找你们吧。”
余非朝小团团扬了扬拳头：“赶紧把她送走啦，烦死了。”
小团团也朝着余非伸出拳头，咿咿呀呀，眉开眼笑的，大概以为余非在逗她玩儿。
余白去了很久都没回来，余非等了会儿，不想等了，朝曲嘉乐道：“曲嘉乐，我们先过去吧。我哥待会儿让他自己过去找我们好了。”
曲嘉乐不想跟余非一起去：“余白去过河边吗？他知道怎么去吗？”
余非道：“当然去过啦！去过好几次了，还拍了好多照片。他说河边很好拍照，就是人太多了。”
曲嘉乐继续找理由：“那他去了能找到我们吗？河边现在肯定好多人的。”
余非觉得曲嘉乐说得也有道理，一脸惆怅叹了口气：“那行吧，我们再等等好了。这巷子里头好黑。诶，曲嘉乐，你妈妈今天又打你了？为什么啊？他们怎么天天打你？”
曲嘉乐笑了笑，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太想说。
余非自己闷了会儿，大概无聊，忽然又笑道：“啊，你还记得吗？有次你妈跟我奶奶说话呢，让你去买个什么东西，好像是让你去买个什么吃的，你去买了，结果她自己忘了，然后说你乱花钱，还说你偷钱，把你打了一顿。分明是她自己给你的钱，要买的东西也是她说的，我们都在旁边听着，告诉她她还不信，非要打你。大家都劝她，结果她就打你，哎哟，好笑死了。大家都在笑你妈糊里糊涂的多半脑子有毛病。”
曲嘉乐附和着笑了笑，余非记不清他要买的是什么东西，他也不太记得余非说的是哪一次了。
余非本来是想逗曲嘉乐，跟他说说话，没想到曲嘉乐不理他，他一个人说着也没意思，笑了会儿，也不说话了。肚子太撑了，坐着也不太舒服，余非就自己在巷子里蹿来蹿去，量量步子，踢踢墙，抠抠草，弄得一身灰，他也不太在意。
两人在渐渐暗下来的巷子里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等来了余白。
余白走进了，曲嘉乐才发现他换了件衣服。他之前穿的衣服前面印的是英文字母的，现在换成了一个骷颅头。余非没注意这些，不满得朝余白抱怨：“大哥你怎么去这么久？”
余白笑道：“我送奶奶和团团回去了，给团团冲了点奶粉，她也不喝，全吐我身上了。没看我衣服都换了？”
余非才咦了一声，伸着脑袋往余白身前看了一眼，又哦了一声，道：“是哦，难怪。小团子真是烦人。上次还吐我作业上，我就拍了她一下，奶奶就让我重写。”
曲嘉乐原本跟余非站一边，三人一起往巷子外走的时候，他慢慢落后，然后蹭到了余白另一边。余非还在抱怨小团团怎么烦人，压根没注意到曲嘉乐。余白倒是注意到了，曲嘉乐慢慢蹭过来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他一眼，曲嘉乐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注意到余白的目光。余白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余非抱怨了一大串之后，一扭头，发现曲嘉乐到另一边去了，忍不住嚷道：“诶，曲嘉乐，你怎么跑那边去了？”
余白拍了拍余非脑袋：“怎么叫人的？他比你大，叫哥，不许大呼小叫人家名字。”
余非不满道：“大家都这么叫的，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叫。”话虽如此，还是换了个称呼，“那叫嘉乐哥吧，行吧，曲嘉乐——额，嘉乐哥。”
曲嘉乐回老家或者姥爷家，家里的年纪比他小的男孩子都不会叫他哥，都直呼名字的。突然被叫了一声哥，有点受宠若惊，无措得啊了一声，忙忙点头道：“可——可以。随——随便叫。没关系的。”
余非哈哈大笑，蹦出去两步，到两人前面又跳着转过身来，指着曲嘉乐喊道：“哈，嘉乐哥，你怎么结巴啦？”
曲嘉乐囧囧的，不太想理会余非，又不敢无视他，只能摸着鼻子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
余白大概也挺无语，身子稍稍往前，挡住了余非指向曲嘉乐的手指，道：“行了行了，你好好走路。”
余非仍旧嘻嘻哈哈笑着，在两人面前跳来跳去的，从他嘴里蹦出来的欢快笑声不断在狭长幽暗的巷子里回响。
快到巷子口，曲嘉乐才发现外面天光还大亮着。他之前还以为天要黑了，余非絮絮叨叨跟他聊以前的事情的时候，他一直惴惴不安想着回家的事，这会子忽然看到外间一片明亮，心里顿时一松。虽然天总是要黑的，家也还是要回的，可是现在天还亮着，他就不大愿意去想天黑的事情。
河边已经有很多人了。大人小孩都有。附近地势开阔的地方都被踏平了，光秃秃的泥土地面被踩得光溜溜的，小孩子在上面摔摔打打磕磕碰碰都不怕伤着。
余白看着那些玩闹的小孩，忍不住道：“其实带小团团来也没关系，这里好多孩子在玩呢！”
余非哼哼道：“才不带她。带她又不好玩。大哥，我们去桥上看他们钓鱼，好多钓鱼的。”
余白也没什么事情干，回头问曲嘉乐想去哪里玩，曲嘉乐只要跟着余白就好，玩什么都可以，就顺着余非的话道：“要不就去看他们钓鱼吧。”
余非蹦蹦跳跳往桥上走。一些四五岁的小孩子在追着打打闹闹，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有两个撞了过来，一个撞到了余白身上，一个撞到了曲嘉乐身上。余白及时伸手扶住撞过来的小孩，小孩子没撞到人看了余白一眼又跑了。曲嘉乐一直在看余白，没注意小孩子，等到小孩撞到自己身上再想伸手去扶的时候，小孩子不知撞到了哪里，哇呀一声哭了起来。曲嘉乐还没反应过来，旁边正在闲聊的小孩的不知道是奶奶还是外婆跑了过来，怒喝道：“曲嘉乐你干什么！还不快放开我家健健。”
曲嘉乐愣神的功夫，那老人家已经跑过来，劈手将小孩的胳膊从曲嘉乐手里夺了过去，满面怒容眼神警惕厉声骂道：“你对我家健健做什么了？”
曲嘉乐被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随后下意识看向余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余白，只是别人一骂他他就心虚，生怕余白误会他什么，他没理会那老人家，而是着急向着余白解释道：“我没做什么，他自己撞过来的。我什么都没干。”
余白眉头微微皱起，脸色不大好，但声音很温和，朝曲嘉乐点点头道：“我看到了。”
曲嘉乐不知为什么，忽然就觉得鼻子一酸，有点想哭。
余白转过了头，看看那老人家，又看了眼她牵着的小孩子，语气还是很客气但比起跟曲嘉乐说话时少了几分温和，他淡淡道：“曲嘉乐没做什么，是你的孩子自己撞过来了。我们只是路过。”
这老人对曲嘉乐疾言厉色的，对上余白却不敢出口就骂，虽然余怒未消，却没太大声，只自顾自嘀咕道：“没干什么我家孩子怎么就哭了？”又看了眼曲嘉乐，语气复又鄙夷，“你个有人生没人养的！跟你老子一个德行！成日里就知道偷鸡摸狗不干一点好事！你最好是没干什么，要是敢对我家健健做什么，看我不告诉你老子娘，叫他们打不死你！”
曲嘉乐脸色白白的，也不敢反驳，只低着头，不知道是看自己脚尖还是看脚下的泥巴。
老人家带着孩子骂骂咧咧的走了，余白也没说什么，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出了会儿神，才回头看曲嘉乐。
曲嘉乐心里有点莫名的慌张，他害怕让余白知道这里其实大部分都不喜欢他，害怕余白也会跟他们一样，因为别人不喜欢他，也跟着不喜欢他。
余白什么也没说，只笑了笑，道：“去桥上吧。余非都过去了。”
曲嘉乐抬头，看到余非已经到了桥上了，正来回蹦跶着看从桥上放下去的鱼线和浮漂。曲嘉乐闷闷嗯了一声，跟着余白往桥那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