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丁二狗子的搬家
一
丁二狗子抱歉地告诉同桌肖学红，他送他的小黑狗崽误食老鼠药，然后死去了。肖学红看着二狗子一脸悲伤的样子，对他说道：“以前也有过，一到发老鼠药，有的没看好的鸡，猫狗之类的就会误食，然后就会躺尸在院子里。二狗子，你还想要小狗子吗？我们家的母狗又怀上了，到时候生下来你再去选一条？”丁二狗子摇了摇头，说算了，真的很抱歉啊。
小黑狗崽的死让丁二狗子一个月都没什么心情念书，作业也是瞎对付。刘老师担心丁翔同学有什么事情，便嘱咐学习委员李湘丽抽空问问丁翔同学。
初冬的礼拜天，天气阴沉，丁二狗子穿着厚厚的棉服坐在农机站门前的台阶上。他看着一眼远处的稻田，收割了的显得光秃秃的，像他此时的人一样毫无生气。他又看着近处的人群，有买卖青菜鸡鸭的，有讨价还价的。总之，他的心情就像那些喧闹的人群一样烦躁。
他坐了一会儿，正起身要走时，从坡上传来一声银铃般的“丁翔”，他看了看，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白色羽绒衣的小女孩朝他走来。她这一声，很多买菜卖菜的都朝这边看来，“好漂亮的小姑娘！”“是啊，好洋气的小姑娘!”许多赞美声此起彼伏。
“李湘丽，你好啊。”丁二狗子有气无力地说道。
“丁翔，你好啊。好巧啊，在这碰到你了。本来今天想去找你的。”李湘丽回应道。
“嗯？找我？什么事啊？”丁二狗子有些吃惊，一般来说学习委员找同学是学习方面的事情，可是他自觉地自己的学习没有问题啊。
李湘丽挨着丁二狗子坐下了，对他说道：“本来是刘老师叫我来问问你最近为什么不太高兴，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情，或者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丁二狗子说：“没有。只是我的小黑狗死了，我觉得很难过。”
李湘丽接着说：“嗯，那能跟我说说你的小黑狗吗？”
丁二狗子说：“嗯。我的小黑狗叫狗崽子，因为家人们都叫我二狗子，所以我就叫我的小黑狗狗崽了。我是在它满月时从肖学红那里抱过来养大的，它可喜欢跟着我，摇着尾巴，在我身边蹦来蹦去的。有一次我跟着肖学红去看龙灯，最后它就这样吃了老鼠药，然后走了。我爸和我在河边给它做了块墓，每次我心情不好时，便会去墓边看看它。”
丁二狗子唠唠叨叨地把他的小黑狗崽和他的经历的种种事情都说了出来，说完后心里好像还挺舒服的。
李湘丽听完了有些难过，她说道：“丁翔，能带我去看看你的小黑狗，叫狗崽子的墓吗？”
丁二狗子回应道：“当然可以。”他便带着李湘丽进了农机站，到了修理厂的后面的工江边，然后往下走了走，便到了一个由砖块磊成的一小块土地前。“这就是我的小黑狗崽子的墓，我爸和我一起做的。以前我妈和我在这种过蓖麻。”丁二狗子对着墓碑说道。
李湘丽看着墓碑，然后念了一些丁二狗子听不懂的东西，时间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流过了。
“你说你在这种过蓖麻？是刘老师让种的蓖麻吗？”李湘丽好奇地问道。“可是没看见蓖麻树啊？”
“嗯，是刘老师让种的蓖麻。前段时间不知被谁给砍断了，我还让蓖麻开花结果了，还上交了二十粒种子呢。”丁二狗子愤愤地说道。
“那些蓖麻子真是你自己种出来的啊？”李湘丽倒是有些敬仰丁二狗子。“我知道的大部分人都是从其他蓖麻树上摘的，自己种的摘的没有几个。”
“可是其他蓖麻树跟自己种的蓖麻树就是不同的，就像小狗一样，自己养的跟别人养的就是不一样的，就像人一样，我和你就是不一样的。”丁二狗子吧啦吧啦地说道。
“嗯，是的。”李湘丽缓了一会儿说道。“那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嗯，好的。”丁二狗子回应道。
“我爸是湖南人。他是大学生，学的是陶瓷。毕业时被分配到这里的瓷厂工作，然后在这结婚，并有了我。所以我的名字里有个湘字，就是湖南的意思。但是我都没回过老家看看，都不知道湖南是什么样子的。”李湘丽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所以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就学着让它过去吧。”
“嗯，好的。”丁二狗子点了点头，他突然指着面前的工江，对着李湘丽说：“你看前面那条江，说不定就能流到湖南呢？”
李湘丽说：“也许吧。”
然后丁二狗子带着李湘丽来到洗衣服的岩石岸上，他指着那块斜坡说道：“那块斜坡就是让我手腕扭了的地方，虽然很疼，但是我都没怎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的蓖麻被拔了，我的小黑死了，我会那么的难过。”
李湘丽回应道：“就是让你端着左手两三个月那次？可能你对别人要更好些吧。不过我们还是回去吧，万一咱俩在这里滑到江里，难过的人估计有很多了。”
刚好有个妇女洗衣服从旁边经过，打趣道丁二狗子：“二狗子，带媳妇来洗衣服了？”
丁二狗子“嘿嘿”一笑，带着李湘丽回到了农机站门口。李湘丽笑着问二狗子：“丁翔，以后我能叫你二狗子吗？”丁二狗子笑着回答道：“当然可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李湘丽回家了，丁二狗子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二
丁二狗子刚刚从失去他的小黑狗子的阴影里走出来，可是更多的嘈杂和肮脏来了。
镇政府在电影院对面开了一块地，开始建设商品房。丁妈一合计，觉得在那里建一个两层小楼挺好的，总比在农机站厨房和卧室分开一两百米要好。于是她就怂恿丁爸去弄个指标。
那时商品房很新鲜，大家不太感兴趣。于是丁爸便很容易的用低价买了块地。有了地后，丁妈又开始忙起来了。她一边要照顾丁二狗子的妹妹，一边要开始盖房子，另一方面又要看着丁萍尤其是丁二狗子别出事。可是丁妈却挺兴奋的，似乎有使不完的干劲。
丁爸在修理厂的好技术慢慢地传到县里了。丁二狗子县里交通局的姑爷便跟丁爸商量能不能来县交通局修理厂当厂长，把县里的需要修理的车弄进交通局来修理。丁爸对技术很懂，但是商业上却知之甚少，他跟丁妈讨论了一下，觉得可行便同意了。然后丁爸就成了县交通局修理厂的厂长。但是丁爸并不太开心，因为厂长只是挂名，他还得听经理的话就是丁二狗子他姑爷的。而且县交通局修理厂的厂房和设备比农机站的要差远了，没有正规的厂房，没有车床，铣床，刨床等等。但就是因为在县里，大家都觉得好。这让丁妈在农机站也备受青睐，许多老乡同事开始捧着丁妈，问这问那的。尤其丁家又在镇里新街区买了块地，要盖新房子，更是许多人来学习了。
可是丁二狗子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只是觉得他爸去县交通局修理厂当厂长了，便时常见不着他爸，他倒挺想他爸的。
还有就是伴随着新街区的建设，到处都是装砖块，石料，水泥，石灰的货车，干净的天空一下被污染的灰蒙蒙的。而且道路也被压得成了稀泥路，下雨天行人只能从最边上走过。
丁二狗子家请的是专门的砌墙的工队，他们只负责砌墙，其他的材料都要丁家自行准备。于是在丁爸在县交通局修理厂工作时，所有材料的购买都由丁妈负责。
周末或寒假时丁二狗子也时常跟着丁妈一起去看新楼的建设，从挖地基，填石块，活石灰，建砖块墙，到最麻烦的装水泥预制块，他都在旁边看着，丁妈带他一起来应该是怕他到处惹事。家里二狗子他妹就得二狗子他姐看着了。白天干完房子里的活，晚上丁妈回去做饭，然后让丁萍送饭给留守在工地的二狗子，到了晚上八九点，丁妈再去替代二狗子守夜，第二天一早又和二狗子换岗。
在工作日时，丁妈便背着丁珊来回穿梭在新楼工地与农机站之间，丁萍和丁二狗子都十分佩服丁妈的这股劲。
三
但是正当丁二狗子家的新楼屋顶已经浇好水泥，就剩接下来的粉刷装修了，然后便可以住新楼了。丁二狗子突然听到丁萍说他们家可能要搬去县里了。
那天寒假的晚上丁萍送饭给丁二狗子，然后跟二狗子说道：“爸今天回来了。刚才听爸妈谈话，丁妈好像想让爸带我们去县里。”
“啊？可是我不喜欢县里啊。”丁二狗子埋怨道。
有次暑假，丁二狗子去他县里的姑姑家过暑假，他看见的是泊油路，然后两旁的各式各样的单位，每个单位都有个门，门有铁门可以关上，还有门卫守着。这让丁二狗子很不舒服。在他姑姑家，他和表哥睡在一起。表哥有很多玩具，可是二狗子并不喜欢玩玩具，他总想出去看看稻田，看看江河。但是他表哥只对作业感兴趣。所以丁二狗子在他姑姑家困了一星期后便回到了镇农机站，一回到镇里，闻到那股熟悉的土地的香味，丁二狗子便觉得又活了过来。
当天晚上，丁二狗子吃完饭，等着他妈过来时，他便想问他妈为什么要去县里。那晚丁妈到新楼时间晚了些，她看着丁二狗子说：“二狗子，回吧，你爸回来了，看看你爸给你带来了什么礼物。”
丁二狗子却看着他妈说道：“妈，我们为什么要去县里啊？”
丁妈一愣，回答道：“呵呵，谁跟你说的啊。不过你问了，我就回答你啊。二狗子，你是不是特别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啊？你不是经常问妈，说上海什么样子的，北京什么样子的？其实妈也不知道，但是妈知道，如果你学习好，能考上大学，那么你就能够看看整个中国乃至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可是妈知道镇小学和中学都不是太好，上大学十分困难，所以妈就想，要是去县里上中学，然后努力一下，我们的孩子就能上大学了，那样我们的孩子就能全世界看看，那该多好啊。”
丁二狗子没想到他妈竟然想的这么长远，他有些误解他妈了，他对他妈说道：“妈，那我也能看见工江边上是什么村庄或城市了吗？”
他妈说道：“那是当然。”
丁二狗子疑惑地问道：“那为什么你对那些老是找你的人说你要去县里享福呢？”
丁妈笑了笑，说道：“傻孩子，你想想，我们现在在镇里，你爸是厂长，我们又盖了新房子，你妈有正式工作。这种日子过的多好啊，我们为什么要去县里继续我们的漂泊之旅呢？我们只不过想给你们提供一个更高的起点而已。对他们来说，他们可能不太懂，那为什么不说些好听的话给他们听呢。”
丁二狗子突然明白了，他问他妈道：“那，妈，换到县里，你害怕吗？”
丁妈回答道：“怎么不怕呢？在镇里我们混的很好，可是在县里我们无依无靠，我可能很长时间会没有工作，我们住哪？你们的上学问题，那些都是我们要解决的啊。但是人生不就是要闯一闯吗？你说对吧。”
丁二狗子满脸歉意地看着他妈，说道：“妈，我们误解你了，对不起。”
丁妈微笑地对他说：“傻孩子，说什么呢，快回去看你爸给你带什么了吧。”
四
整个寒假便成了收拾东西，整理东西，交待一些事情，然后找他舅他大爷写推荐信。丁二狗子的同桌肖学红寒假回老家了，二狗子一直没找到机会告诉他。二狗子想丁妈在找表舅写推荐信时应该会告诉刘老师的。李湘丽呢，其实告诉不告诉她也没什么区别。于是丁二狗子就在家和新楼呆了一个寒假，对于要离开的河口小学，他没敢再去一趟，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要走了。
最后在一个礼拜天，他爸开着个解放汽车便把他们一家人拉到了县交通局。县交通局是个四四方方的格局，跟县里其他的单位类似，有一个大门进出车辆，大门边上便是一层的砖墙，有的在砖墙里面搭了些小篷子用来当偶尔的住处。紧靠着大门的便是门卫一家，交通局的门卫是个阴阳怪气的老头，他的老婆是个眼神恶毒的老太太。那个门卫老头检查了丁爸的证件后，打开大门，让丁爸的车进来了。
交通局里面也是个砖房屋群，前面是两层的砖房办公室，后面是砖房屋，堆放测量工具材料和局里的办公用车，再后面便是修理厂，又小又破。最后便是交通局里的官员们住的七层水泥砖墙。
进入交通局，丁二狗子觉得哪儿都是人，他觉得很不舒服，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他对丁头说：“丁老头，我们住哪儿？”丁头说道：“现在局里住房紧张，我们现在只能住在修理厂上面，职工宿舍。”
“那我们的厨房呢？”丁妈问道。
“厨房我在进局里的墙里面搭了个篷子，我们暂时先用那个篷子吧。”丁爸有些愧疚地回答道。
于是丁家人便把厨房的东西往厨房搬，把卧室的东西往卧室搬，两地差了有两三百米。也就是说吃完饭还得走上两三百米的路才能到卧室睡觉。丁二狗子觉得县交通局的住宿比镇农机站还要差。
但是人在屋檐下，丁家五口人便也就窝在这两个十平米左右的屋子里。刚入青春期的丁萍很是不开心，但也很无奈地忍了。丁二狗子不开心的地方在于县里的人说的话跟普通话很是不像，他现在连和小朋友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