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以叶化形
正是阳春三月，京城里的牡丹开花了，花市里已经有不少花农摆上了自个饲弄的花枝，鲜艳明媚的颜色和暗里飘香让这一条街都格外的香。
河岸边也多了许多游船，抽新枝的柳条衬着游玩的少男少女，爽朗的欢声和娇羞的笑语交织一片。
街上的行人穿着的衣裳也薄了一层，行动便捷，忙碌着一日的生计。
达官贵人们则不然，趁着今日春色好，不少人都出来踏青游玩。
这个轿子是宁侯爷家的，那个轿子是右丞相家的，大伙谁都惹不起，都尽量在早晚的时候不去那条王街出来的道。
“外面的景色很美，公子不看一下吗？”
白罗掀开轿子的窗帘，往外面瞅了一眼。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楚其然颓丧地斜倚在轿子里，闷闷道：“没兴趣，你自己看吧。”
白罗是一只虎妖，上个月刚化形，他的主子便安排他来照顾楚其然。
虽然他是只妖，但他的主子是神仙，掌管凡间风起风落，又吃了许多灵丹妙药，身上染了仙气。
“公子，你是不是不开心啊？要不然我们去划船吧？”
“没有。不想去划船，你要是想去就自己去吧，别管我。”
白罗跃跃欲试，但是想起自己主子的吩咐，又按捺住冲动。
主子平日好说话，可是如果让他不高兴了，那暴风雨可比别的人更凶猛。他可不敢触其霉头。
“那就转一圈便回去吧。”白罗妥协道，“公子想要什么，只管吩咐就是。”
“哦。”
他对所有的东西都兴致缺缺，只想回去睡觉。但是封延那家伙，非要他出来逛一圈。如果是平时，他说不想去，封延也就随他了，哪知道今天这孩子这么执拗。
绕着皇城转了一圈，他们终于朝着目的地国师府出发。
不料，轿子忽然一阵晃动，他险些撞到头，幸好多年的养生处优并没有让他的功夫退步，他稳住了身体然后扶稳了白罗。
“什么情况？”
无人应答。一阵不好的预感传来，他掀开轿帘，只见抬轿的轿夫纷纷倒地，口吐白沫。
他们被下毒了！
楚其然立刻精神紧绷，注意力凝聚。他警惕地看着拦在他面前的一行人，问道：“你们什么人，胆敢当街伤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白罗亮出獠牙（人类状态下其实变成了虎牙），他恶狠狠道：“这可是国师的轿子，你们这也敢拦？”
“哈哈哈哈哈。”他们仿佛听见天大的笑话般放声大笑。
“你们笑什么？”白罗皱眉。
“现在清平国哪有国师，国师今天上午就被陛下给定罪抓入天牢了。”
“你说什么？”白罗立刻紧张起来，“公子，怎么办？”
楚其然倒是不担心封延，只是很好奇为什么徐庭会忽然发作，好好的皇帝不当，干嘛要针对一个早安安分分的国师？
他看向对面的轿子，拱手道：“草民见过公主殿下。”
对面的人愣了下，随即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在一名婢女的搀扶走了下来。
五年过去，当初那个青涩的女扮男装偷偷出宫来的三公主已经长大，体态娇媚昳丽，面容柔美。
她看着楚其然的眼睛里充满了厌恶：“这几年来，国师对你也算不薄，眼下有一个办法可以保国师，你可愿意？”
她看似在问话，实则语气极其强势。
楚其然不说话，以眼神示意她接着说，他听着。
“只需要让国师成为我的驸马。”
“……果然如此。”楚其然似乎早就料到公主的诉求。
“但是——”三公主冷笑道，“还有一个条件，你离开他。”
楚其然：“我觉得可以。”
三公主见他这么干脆，嘴边的笑越发森冷：“封延，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爱的人，如今见你遭难也是毫不犹豫地就将你弃之不顾。”
“不能这么说。”楚其然想理论。他和封延，什么关系也没有，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桃色绯闻全是假的。
但是三公主不给他机会解释，指挥侍卫上前拿下他。
楚其然这边只剩下他和白罗，而三公主那边人多势众，在外人看来可不就是两只小白兔落到了群狼堆里。
白罗拔出剑，保护在楚其然的面前。
楚其然判断了下局势，对白罗耳语道：“别恋战，咱们先跑出去找封延汇合。”
“是，公子。”这话正合了白罗的本意。
三公主道：“不自量力，给我上。”
正待两边即将开打的时候，忽然有人大喊：“给我住手！”
这声音威严冷峻，不仅把那些侍卫吓了一跳，三公主也一凛神——因为这个声音她极其熟悉，正是当今皇帝。
楚其然没听出他的声音，但是转头看过去的时候，还是认出了他。
徐庭见到他，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颤。他的眼神已经接近狂乱，眼眶发涩。他轻轻伸出手，然后走向前去：“朕来接你了。”
楚其然见他这样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防备的姿态让徐庭心脏抽疼，但徐庭登基已久，他可以疼宠一个人，但绝不可能卑微哀求对方的原谅。
原谅不原谅他根本不在意，只要人在他手上就可以。
“把他们两个带回宫。”徐庭命令身边的近卫首领，然后目光扫向三公主，三公主被看得一抖，还没有来得及求情，便听皇帝下令：“至于你，禁足公主府三个月！”
楚其然被带进皇宫，被安排在了露原宫。这是距离皇帝寝宫最近的一座宫殿，平日出来转一转，也很容易碰见皇帝，是后妃们绞尽脑汁都想住进去的地方。
“先委屈你在这儿住着，朕还有要事处理。”
“等一下！”楚其然叫住徐庭。
徐庭脚步顿住，然后回头：“什么事？”
“你这会儿不嫌弃我是个男人了？”
徐庭平静道：“从来没有嫌弃过。”
“我不信。”
“无需你信。”徐庭面色泛白，语气却冷硬，“你以后只需要待在朕的身边即可。”
楚其然完全不懂他的脑回路：“国师在哪里？我要见国师。”
徐庭青筋暴起，压着怒意道：“你还敢提他？楚珏，你听着，你之前一切的错，朕既往不咎，但是从今以后，你眼里心里只能有朕一个！”
“那可能做不到。”楚其然实话实说，“我心里装的东西多着呢。”
天下苍生，每个人都在他心里分了一块地。徐庭想独占，不管哪个层面来讲，都是不可能的。
“没关系。”意外地，徐庭并没有生气，他只是勾了勾唇，弯下腰捏住他的下巴，一个皇帝硬是变成了一个登徒子，“玉儿，我们来日方长。”
徐庭出了露原宫便直接朝着天牢走去。天牢阴暗潮湿，里面重兵把手，关押着犯了重罪的罪犯，基本进了这的就是死刑了。
“陛下。”狱卒们见到黄色的身影，不敢抬头，站在两边跪迎。
徐庭脚步未停地往前走，一边说：“封延怎么样了？”
“按陛下的吩咐，每日都有特别照顾。”狱卒答道，“如今还有最后一口气吊着。”
徐庭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进入天牢往里面走，想亲眼看看狱卒口中的封延的惨状。
司命藏在一棵树后，瑟瑟发抖。他的身边正是风神。他感觉到大事不妙，匆匆下凡来找楚珏，本来想趁着失态完全失控的情况下把楚珏给杀了的，谁料半路碰见了风神，于是被风神抓了出来。
“二殿下，这里面那个是谁？”
风神闻言，抬手从树上摘了一片树叶，他对着树叶吹了一口气，只见那树叶变成了一个身材苗条穿着纱衣的女人。
“一个傀儡罢了。”
司命仙君抹了抹眼睛，只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眼熟，还要再看时，这个傀儡女人已经又变回了树叶，飘落在了地上。
司命又说：“没想到国师竟然是您……”
风神瞥了他一眼：“有话就直说。”
“我，我想问下，原来的国师去哪儿了？”难怪他在命簿上写的东西没奏效。
风神满不在乎道：“打晕了，丢山上让他去修行了。”
“……”司命张了张嘴，还欲再问，便被风神打断。
“放心，他还不值得我动手去杀。”
风神说得云淡风轻，司命也放下心来。风神虽然我行我素，但是还是不屑于去说谎的。
司命犹犹豫豫：“那，您那位侍妾其实按照天命来说……”
话还没说完，司命就打了一个寒颤。风神只是冷冷扫了一个眼神过来，司命却似乎是怕极了他，立刻道：“不过若是换了个身份，不被发现，也不是不可以瞒天过海。”
风神收回目光，低着头看刚刚飘落的树叶，眼神是司命从未见过的落寞和温柔。这下司命懂了，刚刚树叶化成的女人，想必就是被他养在府中的那个假侍妾了。
“你是来清理他的？”
“不，不是。”司命哪敢开罪他，但是天帝陛下的事也不能给搅黄了，“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而已，有点偏差也并无大碍，只是徐庭他……”
“他不是已经当上皇帝了么？”风神蹙眉道，“还想怎么？”
“天帝想让他把该历的劫都历了，这情劫是他的最后一关。”
风神嗤笑一声：“老头这么看重那姓徐的，那我倒偏要不如他的意了。天命注定徐庭要飞升，可没说要他怎么飞升吧？”
司命：“……”他好像多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