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父女
君祈安全然不当回事，只是冷笑：“不稀罕，你能给我哥哥留着我就谢天谢地了。”
“丞相死了，你才有资本来和朕谈条件。”
康武帝冷冷地看着她，又提起。
“听说，你抓的人死了？”
“……”
君祈安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康武帝见她这副样子，心中了然。
“……废物。”
“话可别说太早哦。”
君祈安歪头看他，反而笑眯眯的，一点也不担忧的样子。
康武帝眯着眼，没说话。
现在能探查到的消息寥寥无几，他猜测人是李丞相杀的，却也无实证。
本来或许可以靠着此次户部尚书死亡的事压一压李丞相的风头，现在人证死了，物证没拿到，一无所获。
就是幕后杀了那小厮的人是谁都没查清！
康武帝只觉得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气的他不禁连连咳嗽。
“……父皇？”
君祈安听着越来越密集的咳嗽声渐感不对，走上前想查看，却被康武帝拦下。
“管好你自己的事。”
他冷淡地收回手，一点也不见这几年间在民众面前疼爱镇国公主的样子。
星星点点的血迹映入君祈安眼帘，只是灯光昏暗，她一时看不真切。
待要仔细看看时，却被康武帝自然地收了起来，无奈只好作罢。
“……”
她终究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行礼告退。
“记住你该做什么。”
这是她走出宫门口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伴随着层层晚风，浓厚的夜色更显凄凉，鸟鸣声碎碎点点，被树木遮挡，听不真切。
“……”
她沉默地离开了紫宸殿，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庄重的宫殿。
“……你要好好的。”
康武帝卸下了方才的淡然，显出憔悴的神色，无力地倚靠在座椅上，面前隐隐有几分不忍。
他从书柜上拿出了君祈安三岁时送给他的生辰礼。
三岁的孩子不谙世事，咿咿呀呀地唤他父皇，将自己涂鸦的一幅画献宝似的送到他手上。
“儿臣画的！”
小孩子邀赏似的得意地看着他，脸上满是稚气。
“……安安很有天赋。”
他珍视地把画轴放在了匣子里，放在了书柜最里层。
尽管一丝灰尘也没有，康武帝依然擦拭了一遍又一遍。
画卷被展开，他静静地看着，似是怀念。
身上的不适让他咳嗽连连，他不自觉后退，避免弄脏画卷。
看着看着，康武帝不由苦笑。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子时的夜晚，窗外像是有会吞噬人的野兽，唯有房内有一丝温存。
隐隐绰绰的，只能看见黑暗中，画卷的一角。
稚嫩的笔画咿咿呀呀地勾勒出女孩的身影，她高兴地拉着康武帝和江氏的手，身旁跟着君芷惜，君祈城等人……小公主被围在中间，笑脸盈盈，众星捧月。
…………
“公主，你上次说的，今日去和乾元楼楼主商谈。”
“好，知道了。”
她将头发高高束起，换下了纯白的襦裙，穿上了干练的夜行衣。
她随意拿起一只厉鬼面具，戴在了脸上，整个人只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
那双眼睛格外锐利，似是要洞察人心，偶尔放下戒备时，扬起的是志在必得的信心，和纵观全局的了然之色。
暗卫一左一右跟在身边，倒是显得少女娇弱了。
尽管如此，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也让人不禁想心悦臣服。
她只要站在那里，就是最耀眼瞩目的存在。
跟乾元楼主的会面，不仅是有关于之前穹月阁中抢到的两个人，也有关于一场交易。
“……太穷了。”
君祈安欲哭无泪地看着每年她的封地上交上来的税收，只觉得人生毫无希望。
“服了，养我哥那么大一个军队，关我什么事？？”
她觉得她自己就是在找虐。
“回来不好好敲诈他一顿，我不姓君！”
小公主气冲冲地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匕首暗器毒药塞进自己的衣服里。
“作孽，这匕首可是淬了毒的，不会把我毒死吧？”
她自顾自的嘟嘟囔囔，最后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涕。
“也罢也罢，死了就死了吧……呜呜呜……”
“……”
君二戳了戳君一，又指了指君祈安，意思是：主上怎么了？
君一嘴角抽动了一下。
“抽风了。”
谈话地点是君祈安定的，就在青楼。
齐憬砚站在青楼底下的时候，满脸黑线。
“主上，你快进去啊，别让穹月阁阁主等急了啊！”
随行的侍卫轻声在他耳边絮叨，然后退后两步，意思很明显——他不去。
“……”
这话不谈也罢。
齐憬砚僵硬地走了进去，眼睛不敢往旁边瞄，快步走到了楼上的包间。
终于摸到了门把手，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十几个小倌在黑衣少女的面前伺候，少女眼眸弯弯，一看就是很愉悦的样子，齐憬砚却能看出其中毫无笑意。
……？
原来这穹月阁阁主竟是个女子么？
他做好心理防线建设，才逐步走入。
“姑娘想小的怎么伺候？”
身后的小倌给她按肩，笑的妩媚。
“……”
还是有阳刚之气的男子看的舒服些。
齐憬砚慢慢在心里点评了一句，从容地坐在了少女对面。
然后，他就听见了一个明显夹着的声音——
“你不是在捏肩吗？”
少女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傻子。
“……”
莫名的，他不觉看向少女的脸。
一张面具紧紧焊死在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的眼睛打量着那小倌，倒是把那小倌看的羞涩了。
熟悉的感觉自心底而起，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少女。
“小的想伺候姑娘……”
君祈安真是觉得这小倌主动。
但她没这乱来的癖好。
“出去吧，我和这位姑娘有事要谈。”
还不等她开口，男子已经替她说出口。
她的目光落在男子身上，不由微微打量。
穹月阁是隶属于大雍皇帝所用的势力，听从皇帝召令，维护皇族的一切威严。
却也是近几年刚开始的一个门派，根基尚浅。
奈何这届首领有能力，将整座穹月阁控制的死死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即刻知晓，处理过的人数不胜数。
穹月阁阁主的威名早在江湖间就传开了，探查的人一波又一波，起初只是一无所获，后来就是有了大小不一的伤。
没人在意，直到一个高阶弟子受伤的位置在丹田旁一点点，内力不断流失，人们才住了手。
这是穹月阁阁主的警告。
那位阁主杀了很多人，手上早已沾满了鲜血，她杀人的手法奇特，每次出来的不是尸首。
而是被做成人彘，硬硬生生用药折磨致死的人。
乾元楼则低调很多。
他正常杀人，正常处理事务，两地相同的地方，就是杀人的速度是一样的。
传说穹月阁阁主前一秒还在处理事务，下一秒就能把一个人头掀翻。
“……”
室内只留下两个人，君祈安无所事事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
“喝一杯？”
她将酒杯举起，敬了他一杯，就爽快地喝下。
一点也没呛。
注意到这一点，齐憬砚眸色渐深，也学着少女的样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阁主喝酒倒是爽快，不知平常喜欢喝什么酒？”
他装作客套几句，目光落在酒杯上，却冰冷异常。
君祈安的身体状况，最不宜饮酒。
“楼主客气了，平常能喝什么酒？”
君祈安谨慎地看着对面的男子，忽的好奇面具下的面容。
毕竟外面露出的眼睛，清清冷冷，让人不忍染指。
若是个美男，也算是一饱眼福了。
“也罢，正事要紧。”
她伸手敲了敲桌子，眼中算计之色毫不遮掩。
“人我不可能给，南魏的货物，我也要。”
“南魏所得的利润可以和楼主平分，其余的，免谈。”
君祈安抱拳靠在一边懒懒的看着他，像是根本不在意齐憬砚答不答应。
穹月阁要乾元楼的协助才能将货物运出去，但她也可以找别人帮忙，而乾元楼要想达到目的，只能找她。
既然有求于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她可以把人借出去一用，但不可能直接给。
就是借出去她也心疼好吧？
“好。”
一声轻声的应答，这场交易一锤定音。
齐憬砚笑眼弯弯，明显心情不错。
“合作愉快。”
他隐隐猜到了君祈安抓人的目的。
是关乎于他的生母，皇贵妃死亡的真相。
而抓来的人，或许就是突破点。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外面的人，明显的不悦。
“阁主这是缺陪侍？”
他斟酌。
“不若我给阁主几个？”
“不必。”
君祈安摇头。
“我有未婚夫了，看看就好。”
房内一片沉默，齐憬砚的心跌入谷底，幸好面具遮挡，才没有将表情显露。
他有时候，真的想自私的放下一切，带着君祈安远走高飞。
他们可以远离这个纷扰的世界，就在田间耕作，闲时就散散步，看看风景。
不然他去把苏温良杀了吧？
这个念头仅仅是动了一瞬，就被他否决。
君祈安这个人太有目的性，做什么都带着明确的目的，她将自己置身于棋局，安排好了一出完美的演出。
而一切事成之后，她就是无用的，所以她把自己命运定成了“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进窗户，君祈安匆匆换回了白衣，推开房门，就看见门外站着的人。
模样相似的少年抱胸而立，面上疲倦，将东西交到她手上。
君祈城笑容张扬，带着少年意气风发的得意姿态。
“你的局，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