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章 万千家火
“小姐，到了。”
君祈安拉开马车上的帘子，在春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小姐，里面请。”
宁成侯夫人慈爱地看着她，招呼她进去。
“多谢夫人。”
君祈安规矩地一步步走进了偌大的侯府。
身处京城中心繁华地带的侯府气派异常。
这是康武帝亲自挑选的一座大宅子，专门赏赐给了宁成侯。
不仅地方大，花园小池塘应有尽有。
顾云亭觉得池塘上风景甚好，还专门把自己的卧房建在了上面。
“公主稍等，亭儿去外面说是给公主带了好东西。”
顾夫人笑意盈盈，看着君祈安的双眸中是藏不住的暖意。
“这孩子一天天的，他父亲不在，就皮的和猴子一样。”
她无奈地摇摇头。
“臣妇是管不住了。”
“哪有，伯母教子有方，顾哥哥明明就是英俊潇洒，天资聪明。”
君祈安眨眨眼。
“少哄我，我可是知道他的德行。”
顾夫人嗔怪。
“你可不要替他说话，他欺负你了，你就来找我。”
“母亲，你在说什么呢。”
顾云亭大摇大摆地走进内院，身上的蓝色衣服还带着些血迹。
他委屈地看了眼顾夫人，又转向君祈安。
“我哪里敢欺负安安呀，她的小名都是我取得。”
“给你得瑟的。”
顾夫人没好气。
“那可不，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镇国公主啊。”
“安安，你说是不是？”
“对对对，你说的太对了。”
君祈安附和着，眼神时不时地瞟向他带回来的巨大麻袋。
顾云亭了然。
“我刚刚去打了点野味，可惜你身子不好不能骑马，唉，可惜。”
“不过，你如果想去，我就带着你好了，你放心，绝对安全。”
“行啊，不过还是得看看我的身体状况。”
君祈安挑眉。
宁成侯唯有一妻，从未纳妾，孩子也只有顾云亭一个。
原因无他，顾夫人身体自从生下了顾云亭以后，一日不如一日。
顾夫人自从君祈安出生，就很喜欢她。
甚至还时常哄骗她，做自己的儿媳妇。
君祈安年纪小，不懂事，在君祈城的掩护下，愣是一次也没中招，这让顾夫人很遗憾。
最后，顾夫人看着两个皮猴，认命的把他们送出了府。
还不忘嘱咐他们不要玩的太晚。
“去哪里玩？”
吃完了一顿丰盛的午餐，顾云亭问。
君祈安看了看四周，目光定定在一旁的书店。
顾云亭顺着她的眼神，神色异样。
“不是吧，都到外面来了，你还想着书呢？”
迎着君祈安有些威逼利诱的神态，他还是妥协了。
“好好好，你要去我就陪你去。”
顾云亭拉着她的手，一点也不避讳地就往书店里面走。
书店的对面，就是茶楼。
茶楼的楼上，一男子的目光久久落在他们身上，没有离开分毫。
另一个与他面谈男子也注意到了两人欢快的身影，若有所指。
“看来，镇国公主和宁成侯府的世子殿下关系颇好。”
“哼，一群小屁孩罢了。”
君泽冷笑，很是不屑。
作为眼高于天的三皇子，他从来没有把什么公主世家放在眼里。
他从来只是认为，和他争夺皇位的只有他那些狼子野心的兄弟们罢了。
谢缘笑了笑。
“镇国公主是七殿下的胞妹，未必不会替七殿下谋划，殿下还是要小心才是。”
君泽看起来更不屑了。
“一个女儿家，安心等着嫁人就是了，朝堂上的事务，怎能参与？父皇还真是糊涂。”
“可是，这就是陛下做出的决定，陛下的心思也猜不透，但是能看出来陛下决定扶植镇国公主了。”
“切，老东西就是糊涂，连太子都不肯立。”
要他说，这太子之位就该是他的。
难不成在年长的皇子里面，他还想选贵妃和顺贵嫔的儿子开当新帝不成？
所以，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比起唯他是从的五皇子，沉迷于经商的大皇子，平日里没什么动静的老四，和文韬武略样样不行的老六，他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谢缘意味不明地说。
“三殿下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臣说的条件，殿下考虑的怎么样？”
“自然可以了。”
他笑道。
“有了令妹，相信不仅府宅安宁，也会为我们的合作带来更好的默契。”
“那便，请殿下静候登基了。”
“爽快人！”
君泽大笑。
“为了庆贺，不如去喝个两杯？”
“多谢殿下美意，臣府中还有要事，恐怕要先行告退了。”
君泽脸上的笑意收敛了点：“既如此，那你便先回去吧。”
“臣告退。”
君祈安正拉着顾云亭，哄骗他看看兵书。
“多看看，你以后万一要像哥哥一样去军营，就多了一分保障。”
“不要，还不如你直接教我。”
顾云亭看着她，似乎是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你教我吧？”
“唔，也行。”
君祈安思考片刻。
教个徒弟罢了，不会打扰到她看书的。
吧？
不自觉的一瞥，让她看见了一个人。
她费了好大劲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护国大将军嫡长子，谢缘。
大将军从武，他从文。
权力不在李相之下。
啧，这不就提醒她了嘛。
她小声说道。
“君一，找人去把护国将军府盯紧了。”
“特别是这个谢缘。”
空气中毫无声息，但她知道，君一已经按照她的命令去了。
自从御花园事件，她深知，自己的身边绝对不能没有人，
于是，她又偷偷背着康武帝，招募了许多人。
所以，目前人手也勉强算够了，她的身边，从来不会缺人。
顾云亭看到了她的动作，拉了拉她。
“你小心点，将军府的武力不同于文官家里，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知道了知道了。”
君祈安笑嘻嘻地学起他的样子，一把勾住了顾云亭的脖子。
……很费力就是了。
“……你怎么那么高？”
顾云亭笑着拉下她的手，反而勾住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多吃点，也能像我这么高。”
他总不可能说，等她及笄之后没有他现在的身高吧。
虽然这辈子，君祈安不可能长的比他高，但也无所谓了。
愿意护着她的人很多，却又不多。
如果有一日，祸事频发，他们都不在了，只会让君祈安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一切。
这应该是最差的结果了。
但应该，不会这么糟，正好就这么巧吧？
他们能做的，只有发现自己的势力，为她铺路。
“顾哥哥，我们回去吧。”
她有点期待今天君一带来的消息了。
顾云亭回神，点点头。
“主子，今天谢公子去会见了三皇子。”
“至于他们说了什么，是属下无能。”
“无妨。”
那可是护国将军府啊，如果能听到什么，才要怀疑是有什么阴谋了。
“还有一事……”
君祈安抬眸看他。
“那件事，调查出来了。”
半晌，听完君一的叙述，君祈安遣散了所有在门外随侍的丫鬟。
她紧握双拳，又无力的垂下。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她无法改变。
一股恨意自心底升腾，寒意包裹在周身。仇恨、无助、痛苦在心里缠绕。
一个五岁的幼童，竟然就要面对这样的事情么……
“……你去，把人保护好，有任何人妄想对他们动手，或者想知道他们的存在，就杀了。”
冷漠的言语，好似不是出自这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嘴里。
君一恭敬地低头，对此见怪不怪。
“是。”
“卑职，誓死效忠主子。”
是啊，这么荒唐的事情，连暗卫都在表态。
天雾蒙蒙，点点亮光钻透纸窗，照在女孩的脸上。
清晰的泪痕，让进来侍候的春阳一愣。
“公主醒醒，您这是怎么了，昨天哭过了？”
“嗯？嗯……”
君祈安揉了揉发疼的眼睛。
春阳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君一和公主说了什么，但能让公主哭的事，想来是极难接受的了。
这还是，公主第二次哭呢。
第一次，就是在被贵妃抱的时候。
齐憬砚立马就注意到了君祈安红肿的双眼。
虽然诧异，还是掏出帕子小心翼翼给她擦拭，声音不由地严肃起来。
“谁欺负你了？”
“没有，”君祈安闷闷地，“遇到了一点事。”
齐憬砚盯着她半晌，故作不经意地转移话题。
“听说，你昨天和世子殿下去玩了？”
“对啊，好久没去看伯母了，就去侯府上了。”
“哦……”
齐憬砚别过脸，声音中的异样没有被君祈安忽略。
“咋了？”
“没什么，我也不知道。”
这个答案，让她一头雾水。
什么叫不知道？
算了，她没心情，不问了。
看见君祈安这肉眼可见的阴沉，齐憬砚轻咳两声。
“今天我请你去醉仙楼吧？”
“嗯？”
君祈安震惊地看着他。
“你有钱？”
…………
这是重点吗？
齐憬砚的笑容顿住。
“……安安，大雍也是会给我月例银子的。”
月例银子能有多少……
君祈安心知肚明。
这些钱八成是他自己通过什么手段得来的。
看来他的动作很快嘛，钱也够用了。
要不然都在谋划，谁会乐意去吃一顿，而不是留给更要紧的方面啊？
“行吧，那走吧。”
君祈安点头应允，齐憬砚呼出一口气。
放心了。
“醉仙楼难道不是吃饭的吗？”
君祈安有些无语。
事实上，他们是吃了饭才在夜晚黑色的掩护下，偷偷溜出宫的。
齐憬砚哂笑。
“……也可以吃饭。”
“……呵呵。”
齐憬砚分明地看见了女孩毫不遮掩的翻了一个白眼。
……被嫌弃了呢。
她静下来，又想起了最新的情报。
于是，又闭嘴缄默了起来。
齐憬砚也不说话，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一直关注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可惜，没有变化。
君祈安没有注意他的视线，看着高楼下的来往人群。
前不久过了新年，到底还是热闹非凡的样子。
和她同龄的女孩，幸福的依偎在母亲怀中，母亲在柔声给她讲尽大江南北，祖国山色。
给她描绘牛郎织女，常娥追月的神仙故事。
女孩咯咯直笑，对这些故事感到浓厚的兴趣。
“娘亲，我还要听。”
“囡囡乖，和娘亲回家好不好？”
“好吧，那娘亲回去给我讲好不好？”
妇女直点头。
“好，囡囡想听什么，娘亲都讲给囡囡听。”
“囡囡最喜欢娘亲啦！”
齐憬砚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对母女，他看着君祈安，久不言语，目光晦暗不明。
君祈安没有把目光移开，而是轻声道。
“阿砚，你看，当个平民百姓，可要比公主好多了。”
“生活一般，但她有疼爱她的娘亲，有父亲，有自由的一生。”
“平民百姓家里也可能有不幸，也可能同我一样有不爱自己的娘亲，但是，他们不必为皇位费心，也不会在囚牢中度过一生。”
“……不对，他们也有可能会被自己的父母卖掉……”
她一顿。
原来，这么一想，这个社会都是阴暗腐败的了。
真的无法改变么？
“这么想想，我很幸运。”
她最终还是改口。
“我唯一的遗憾，只是没有一个好的生母罢了。”
“对，我一开始是这么觉得的，但是，事实证明，这不是遗憾。”
“是污点，一生都抹不掉的污点啊……”
她浑身发抖，呼气急促不少。
手被牵住，齐憬砚拉着她，来到了一楼的小二面前。
“两个灯笼。”
“诶，好嘞！”
小二麻利的拿了两个灯笼，还掏出了两支毛笔。
“用毛笔，写下自己的心愿，再放飞，传说很灵验。”
齐憬砚解释说，又带着君祈安上了楼。
齐憬砚不喜人多，于是把醉仙楼包了下来。
价钱让老板笑得谄媚，立马就同意了。
偌大的阁楼里只有他们两个，君祈安收回心绪，看向手中的灯笼。
对她来说有点大，但她未还能堪堪抱住。
“我来帮你拎着吧。”
“不用了。”君祈安拒绝。
“这个，我还是能拿住的。”
她破涕为笑。
“谢谢你了，为了让我开心，看得出来费了很多功夫嘛。”
齐憬砚不自在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灯笼。
不过就是钱的能力罢了。
远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绚烂的花火炸开多多鲜艳的花朵，映入她的眼中。
一时的失意，怎么能否认自己的幸运呢。
如果连大雍最受宠的嫡公主都慨叹自己的不幸，那还有谁会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呢。
她被一时的不幸蒙蔽了双眼，怎么能是真正的不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