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未雨绸缪
看着抚琴的香菱，江淮生一瞬间有些恍神了。
他听过太多次香菱弹琴了。
香菱自小所弹的皆是些淫词艳曲，是为了将来登台做准备。
可这一曲却是香菱用心所创，饱含人间温情。
他看着香菱的脸突觉有些陌生。
与其说是陌生，不如说是看到了香菱温柔细腻不同以往的一面。
香菱自幼也没见过母亲。
如今还是少女的年纪，怎能奏出如此舐犊情深之曲？
莫非诚如周瑜所言，香菱是个抚琴的天才。
江淮生被此曲深深打动，内心一阵甜蜜一阵忧愁。
甜蜜是想到自己出生之际一定也有母亲疼爱呵护。
忧愁是哪怕母亲现在就站在眼前自己也认不出她。
自己的母亲究竟长什么模样？
像香菱这样？
还是像鱼肚婆那样？
抑或是像闭月坊的那位仙姑那样？
江淮生一个劲地胡思乱想，定力似乎还不如那个灰袍少年。
一曲终了。
灰袍少年凑到香菱跟前。
看看香菱抚琴的手再看看香菱的脸，似乎想表达些什么。
香菱伸手想要摸一摸灰袍少年的额头。
灰袍少年本能地一退。
众人担心他会伤害香菱，可香菱却示意众人放轻松。
试探了几次过后，灰袍少年这才不再戒备，放心地让香菱轻抚自己的额头。
张仲景感慨道：“香菱姑娘，此子有救。”
香菱满心欢喜：“那就拜托医圣了。”
灰袍少年在人群中来来往往，显是心情大好，对众人完全消失了敌意。
是啊。
一个五岁的孩子被人教唆着做了些坏事。
他又哪会记仇呢？
只是每当行至陆伯钧跟前，他就赶紧灰溜溜跑开了，过一会儿才敢再去试探。
众人见状都忍俊不禁。
场上的气氛终于轻松了下来，后花园这才有了后花园该有的模样。
“姑娘年纪轻轻内功竟如此不简单，敢问姑娘师承何人？”张闿一边打坐疗伤一边道。
香菱记起临行前太史慈的吩咐，不敢多生事端。
“小女师承东莱狂歌。”
“不想东莱狂歌十年间竟精进如斯，昔年我在袁术麾下深知孙策武艺，孙策在神亭岭和太史慈斗了个不相上下，彼时太史慈还未见得能传你如此神俊的内功，此时怕是老夫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江淮生和香菱一听都暗暗心惊。
这张闿眼光竟如此毒辣。
二人正琢磨着该如何应答。
“姑娘可否听老夫一言，你自有明师，老夫本不该多语，但今日观你内功竟似有残缺，回去一定问过太史慈是何缘故。实不相瞒，此内功和老夫所学《太平要术》颇有些相像，但远比《太平要术》更为精深。老夫若有机缘，也当登门拜访与尊师研讨一二。”
“多谢前辈关心，小女记下了。”
众人只道是张闿对后生晚辈的关怀指点。
只有江淮生和香菱清楚张闿为何会有此一说。
二人隐隐猜到《太平要术》极有可能就是《赤眉要诀》流传于后世的部分。
张闿收敛内息缓缓站起身来。
“师尊可否好些？”
“不碍事，如此修养百日即可痊愈，想那乐玄清养好断骨也得百日之功，不承想这一架我二人倒是打平了。”
张闿看向众人突然神色严肃。
“乐玄清此去报信，再来之时恐怕就是大兵压境了，老夫实在愧对诸位愧对荆襄。今日既然已经出塔，就断然没有再躲着的理由，老夫需立刻去召集太平道教众做好抵御校事府的准备。保仁，你动用金龙帮所有可用的关系，务必把消息传给刘表，也烦请姑娘转告尊师让江东水师也做好准备。江东和荆襄虽有世仇，但此时却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周瑜绝世之才一定懂得这个道理。”
众人纷纷做接令状，大有同仇敌忾之态。
张闿看了看自己栖身十年的石塔，又看了看四周的青山绿水。
“十年悔过，只求今番悲剧不再重演。”
张闿和在场众人一一道别后就匆匆离去了。
众人看着张闿身披黄袍略显老态的背影不禁感慨万分。
从张闿方才那一席话中看到，当年那个满腔抱负的热血青年似乎又回来了。
只不过经历了黄巾起义的大起大落。
经历了徐州和淮南的人间惨剧。
此时的他再出发，为的却是荆襄九郡的万千百姓。
经此一役。
金龙帮元气大损。
蔡大鹏兵刃折断。
四大高手身负重伤。
帮众们自堂主以下也都伤亡惨重。
但好在根基尚在。
更为重要的是，此刻袁保仁越发受帮众和荆襄人士敬重。
一时之间。
金龙帮上上下下乃至和荆襄名士们都同心同德起来。
这无疑对日后抵御校事府大有裨益。
吴青木、许世彪也都决定暂时不走了。
一来为了防止校事府再派高手杀个回马枪。
二来也要帮着袁保仁里里外外重建金龙帮。
此时倒感觉那句“江东七十二路水系同气连枝”不光是嘴上说说的空话。
张仲景自不必说成了全帮上下最忙碌的人。
他带着金龙帮的新女婿和一众弟子跑前跑后给伤者医治。
最让袁保仁欣喜的是，就连小舅子陆伯钧也决定留下。
陆伯钧表面上依旧是一副瞧不上金龙帮的样子。
说什么金龙帮全是羸弱，自己留下才能保护若华。
但其实谁都看出来他对袁保仁已然有所改观。
袁若华还悄悄告诉袁保仁，陆伯钧已将此事传信给陆家，信中对袁保仁亦是多有回护。
如此说来，袁保仁的夙愿竟因着这次祸事反倒实现了。
一定是上苍顾念他那颗拼死也要保全荆襄的仁义之心，给了他乃至金龙帮一次浴火重生的机会。
江淮生、香菱和石洞天也在帮内盘桓了数日。
石洞天言道，还是怕校事府再派人来袭，自己留下可以保护若华。
可他却日日跟在新郎官身后帮着料理伤员。
这一来反而弄得新郎官有些不好意思。
只有香菱看出了石洞天的心思。
他要么是想让袁若华看到自己哪方面都不比新郎官差。
要么就是想看看自己究竟哪里输给了新郎官。
总之就还是不服。
香菱留在帮内倒是还在忙一件要紧事。
她配合着张仲景日日弹琴给灰袍少年听。
灰袍少年逐渐和她熟络起来。
她呼唤“白虎儿”三个字的时候，灰袍少年无论在哪个房檐上玩耍，都会立刻赶到她身边。
若非治疗白虎儿需要让他时刻跟在张仲景左右，香菱真想把白虎儿带走。
过了几日。
白虎儿情况已经稳定。
“妙音”的伤势也有所好转。
香菱就把自己谱的几首用于安抚白虎儿的曲谱交给了“妙音”。
希望自己离开后“妙音”可以协助张仲景对白虎儿进行治疗。
香菱告诉“妙音”如何用乐音以情感之的道理，还告诉她一些细微之处该如何把握。
“妙音”从来只知如何用乐音杀人。
此刻方知香菱抚琴威力为何如此巨大。
自己的修为也更进了一步。
“妙音”感念香菱对自己毫不藏私的指教，向香菱承诺一定好好对待白虎儿。
江淮生还有一件大事要做，那就是去见伏牛居士。
见到伏牛居士拆穿游大海的真面目，和张闿让香菱转告太史慈两者本质无异。
想想张闿临行前说的江东和荆襄唇亡齿寒的道理。
他越发觉得游大海勾结校事府和今次乐玄清来金龙帮并非偶然。
乐玄清此行虽是为了寻找张闿报曹嵩之仇，但他恰好赶在了龙王嫁女帮众齐聚的日子。
仅半日就大大削弱了金龙帮的战力。
在湖心岛上，他同样也是恰好赶在了仲裁沉船宝箱的前一晚。
神不知鬼不觉地屠戮了文成瑞及他的嫡系人马。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
江东七十二路水系中的四大帮派就有两派遭逢大难。
乐玄清虽然智计过人，但背后一定有一个更在其上运筹帷幄全盘谋篇的人。
那个人胸中韬略必有着吞吐日月之能。
仅从眼前的结果来看，那个人已是算无遗策步步占得先机。
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为曹操打下了半壁江山的月旦谋士榜榜首郭嘉郭奉孝？
想到这儿，江淮生不禁冷战横生。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一个白面书生。
在江北和自己隔江而望的一处营帐里。
缓缓踱步于一幅行军地图前。
指指点点就把天下英雄四方豪杰玩弄于股掌之间。
虽然沿江两岸还是平静如常，但杀伐征战其实早就已经开始。
江淮生又想到，江东水路四大帮派还剩长乐盟和白沙门未遭劫难。
白沙门位置偏南远离中原。
那么长乐盟极有可能是校事府下一个动手对象。
江淮生在临行前一晚找到了许世彪，有一搭没一搭聊到此事。
许世彪一点即透，当即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他虽看似粗枝大叶但这副帮主毕竟不是白当的。
第二日。
在江淮生、香菱和石洞天赶赴隆中之后，许世彪也向袁保仁请辞离开了。
他必须火速赶回长乐盟总舵同时传信给曲太阿。
众人来时欢欢喜喜庆贺龙王嫁女。
别时心事重重各有忧虑。
谁让自己生逢乱世。
王侯将相尚且朝不保夕，更何况江湖儿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