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祸水东引
正所谓父仇不共戴天。
投奔袁术其实是一招祸水东引。
张闿只要在袁术麾下效力,曹操就迟早有一天会像对待陶谦那样对待袁术。
二袁两大阵营之间兵戎相见也就在所难免。
天下人若知他定下如此方略,怕是月旦谋士榜上也该有他一个位置。
张闿知袁术爱财,就把曹嵩的家底悉数献上。
如此一来自然换得了一份庇护。
这袁术总是在关键时刻因财因奢犯下糊涂事。
帐中有不少谋士劝他杀掉张闿归还财物和曹操修好。
可袁术自命出身高贵哪肯向曹操这个宦官之后低头。
更何况彼时淮南兵精粮足,他觉得天下迟早也是自己的。
根本就没把张闿的事放在心上。
整日里还美滋滋做着称帝大梦。
终于在袁术称帝后不久,曹操号召四方诸侯群起而攻之。
袁术难以抵挡,在败逃途中吐血而亡。
曹操此番明面上是讨伐“乱臣贼子”袁术。
私底下却几乎动用了校事府全部精锐来寻找张闿。
乐玄清一直视曹嵩为父。
是曹嵩的出现让他不再颠沛流离,给了他食饱穿暖的生活。
他此番冲锋在前,发誓要找到张闿将其千刀万剐。
张闿在太平道教众的周旋下从袁术败军中顺利脱身。
虽说官军自相残杀是太平道想看到的。
但在逃亡的路上,张闿竟然目睹了淮南间人相食的惨案。
一时间,他大受震撼手足麻木悲恸万分。
他开始对自己深深地怀疑,狠狠地怒骂,重重地责罚。
自己入太平道的那一刻是为了还太平于天下。
可从徐州到江淮,自己的所作所为反而招致了一桩又一桩人间惨案。
他苦思冥想了七天七夜。
水米未进形容枯槁。
依然没有想明白是为什么。
但有一点他想通了。
那就是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居徐州徐州灭。
赴淮南淮南亡。
他必须隐姓埋名藏起来,不然到哪里都会给属地百姓带来灾祸。
于是他做了人生中第三个重大决定。
那就是找个地方自囚其中,在忏悔中度过后半生。
故事讲到这里。
黄袍老叟是何人?
乐玄清为何大江南北寻他数年之久?
他为何藏身塔内置金龙帮的安危于不顾?
在这个金龙帮的后花园里,所有听客先前心中的疑惑都一一得到了答复。
这个黄袍老叟实是几十年来搅动得华夏大地兵戈不断的一个重要角色。
他的几次选择几乎直接引导了群雄逐鹿的动向。
更为传奇的是这么一个大人物竟然不为月旦评甚至天下人所知。
也不知道太平道内诸如此类的大人物还有多少。
或许此刻众人才切身感受到太平道的可怕之处。
张闿道:“金龙帮的弟兄们,水匪山匪没有谁生来是匪。在老夫眼中,太平道、金龙帮都是我等出身低微之人抱团取暖的所在,并无二致。你们袁帮主是我太平道教众不假,但当你们金龙帮帮主也是真。在方才如此危急的关头他都没有出卖我,非是不管你们死活,而是一旦我的踪迹泄露,遭殃的会是江东七十二路水系,会是整个荆襄。”
张仲景等一干在场的荆襄名士都感激地望向袁保仁。
他们均想象不到袁保仁竟然独自一人承受着这么大的压力。
这样一个被自诩清流的名士们所瞧不起的水匪。
在危急关头宁死也要保全荆襄。
实是大仁大义之举。
一瞬间,轮椅上袁保仁残疾削瘦的身形好像变得高大起来。
此刻就连陆伯钧都对他致以敬意。
袁保仁的眼泪又开始流。
此番泪水中满是他多年来有苦不能言有怨无人诉的心情。
张闿将此事公布的那一刻。
倒似是卸去了他肩头的千斤重担。
须得狠狠释放一下。
因为今日过后,金龙帮就会迈入一个全新的境地。
“乐兄,诉如此衷肠不是为了劝你收手,因为你必须杀死我,此一事于你于曹操都是头等要务。而我也必须杀死你,若让你把消息传回去,荆襄就会是下一个淮南下一个徐州。十数年的积怨,你我今日一并了结了罢。”
张闿眸子中精光四射,显是随时就要出手。
乐玄清拔出残刀:“如此甚好,自当年败于你之后我日夜勤修,为的就是今天。”
言罢身上又散出阵阵杀气。
众人连忙运转内息,努力让自己心神不受其扰。
这一场较量不再是比武,而是彻彻底底的死斗。
其结果关乎着荆襄的生死存亡。
张闿大喝一声冲向乐玄清。
他双拳齐出挟着一股巨大的内力击向对手。
乐玄清依旧是缓缓催动内力以刀身相迎。
众人知道张闿一上来便使出了那套太平拳。
这套拳法看起来不甚华丽。
可一旦使将出来却如同风卷残云般气势滔天。
这股气势竟将乐玄清那股悲哀的内力阻绝开来。
张闿除了内力精深能和乐玄清一较高下之外,他的精神力量也完全不输乐玄清。
高手临敌之际,比拼的不仅仅是招式和内力。
陆伯钧在乐玄清面前迅速败阵就是因为心力不够坚定,被乐玄清内力所扰。
他只是为了在比武层面向使刀第一人讨教。
而乐玄清却是十年修行专为找塔内之人寻仇。
两者心境截然不同。
但张闿和乐玄清交手就有着必须要杀死对手的理由。
所以他坚定的意志也体现在了内力上,完全不受乐玄清那股绝望内劲的干扰。
张闿和乐玄清斗了足足五十回合,二人平分秋色。
又过了五十回合,依然难分高下。
到了第一百五十回合的时候。
乐玄清出刀的一瞬间单掌藏于刀背攻出。
张闿以为他掌托刀身是为了加大力道,却不防竟是骗招。
接过出刀才发现乐玄清出掌已至。
他来不及躲闪,实实在在挨了这重重一掌,口吐鲜血跌出圈外。
“好厉害的招法。”
“为了破你太平拳,我苦思冥想十数年。只有做足一百五十合刀招的铺垫,你才会相信这一招还是刀招,其实这一掌才是关键。只要你挨了这一掌,我不信你还能像之前那般出拳。”
乐玄清此话不假。
挨这样一掌,若换作旁人早已当场毙命。
张闿用黄袍擦拭了下嘴角的鲜血,站起身重新跳回了圈子。
他依旧如先前那般双手使出太平拳。
因为受伤的缘故,他此时出招已经有些吃力。
乐玄清笑道:“我在第五十合取你性命。”
张闿也不言语,依旧有条不紊地出拳。
到了第四十合的时候。
他突然变拳为掌,一掌朝乐玄清天灵盖劈去。
乐玄清也是万万没料到张闿还有这么一手。
幸亏躲闪得及时,这一掌没劈中天灵盖,却是结结实实劈在了琵琶骨上。
一声闷响。
乐玄清琵琶骨折断。
这回倒是换乐玄清疼痛难当翻出了圈外。
“这不是太平拳,看来塔内十年你也不曾闲着。”
“你错了,在塔内我日夜精研佛法,想用佛法化去拳中戾气,太平拳经佛法加持化作此掌法,名曰‘大慈悲掌’。”
“由幽冥鬼手自创太平拳,又由太平拳自创大慈悲掌,足下之才令陆某佩服得五体投地。”
陆伯钧平生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自创的“萍踪步法”和“老树抽芽”。
今日见识了“大慈悲掌”方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幽冥鬼手诡谲。
太平拳方正。
大慈悲掌绵软。
谁能想到这三种截然不同的功法竟出自一人之手。
张闿突然口吐鲜血栽倒在地。
“我强撑这几十招,已然不能再战……他琵琶骨已断也无法出手……你们快合力杀了他,万万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乐玄清神色中有一丝慌乱闪过,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他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悄悄取出两把飞刀。
大喝一声,一前一后狠狠插进了自己的肩膀,忍着巨痛将琵琶骨固定住。
“白虎儿,拖住他们,吾先行一步!”
话音未落,乐玄清就像一道闪电般以极快的身法逃走了。
众人正要上前追赶,却被凶神恶煞的灰袍少年拦住了去路。
“师尊,我派人从帮外堵截。”
袁保仁正要发金龙箭,被张闿阻止。
“不必了,此人忍钻心之痛以利刃固定骨骼,暂时还有七成功力在身,此间已无人能拦他去路。”
这时一阵温馨轻柔的琴音悠悠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香菱在对着灰袍少年弹奏。
说来还真是奇了。
刚刚还在狂躁不安的灰袍少年好似将音乐听进去了一般,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香菱这乐音不同于“妙音”对灰袍少年吹奏的笛音。
她的琴音中满是母亲在呼唤贪玩孩童归家之情。
琴音甜蜜舒缓,似是一双温柔的大手在抚慰少年满是伤痕的脊背。
围攻灰袍少年的众人在香菱的示意下一步步退去。
人群给灰袍少年和香菱之间让出了一条通路。
灰袍少年此刻眉宇舒展,听着琴音竟有些痴了。
望向香菱的眼神好奇中又带着些许渴望亲近之态。
试想一个五岁的孩童从未体会过人间温暖,此时面对香菱的怜惜怎能不心生依恋。
灰袍少年缓缓走到香菱跟前,也不敢太靠近,就蹲在一旁双手托腮呆呆望着香菱。
香菱冲灰袍少年甜甜一笑。
这一笑不仅嵌进了灰袍少年心里,也嵌入了江淮生心头。
江淮生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
香菱这一笑满足了他对母亲所有的美好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