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闭月坊主
两下胶着之际。
潭面起了两个漩涡。
漩涡越来越大逐渐汇成了一个。
先是一件裹着刃的兵器飞出了漩涡。
接着一男一女披头散发衣不蔽体地从漩涡中冒了出来。
正是江淮生和香菱。
两人身上的衣服就像被火烤又被雨水冲刷过一般，只剩下些许破破烂烂的残片。
香菱两臂遮胸，玉体若隐若现。
江淮生挡在香菱身前，显是身上能给的布料都给了香菱。
那对孪生姐妹见状连忙捂住双眼。
众人今日已目睹了太多离奇的场面，但万万没想到眼前还会过这么一遭。
水贼中有不少登徒子之流的眼都看直了。
那仙姑见状袖袍一挥。
人群中平地起了一阵大风，刮得人睁不开眼。
待风吹过后。
蔡大鹏和许世彪的衣服竟跑到了香菱和江淮生身上。
蔡大鹏和许世彪遮住要害满脸通红。
一边抢手下的衣服，一边命帮众们不许笑。
只有曲太阿没笑。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仙姑在内力卷起的大风里做了何等匪夷所思的事。
她用飞线操纵两枚绣花针。
先是将蔡、许二人的衣服切割取下。
接着分别移至江淮生和香菱身上。
最后竟然又飞针走线把布片缝补连缀好。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有这种功力和巧思。
若想杀人的话，只怕把人身首异处后还能立刻缝好。
至此乱哄哄令人尴尬之际。
众人想必已对小红为何阻拦一事心中有了一致答案。
待尴尬稍稍褪去。
仙姑看向众人：“你们可以进地堡了。”
曲太阿道：“世彪，你和弟兄们守在外面，几位帮主随我下去。”
游大海走在最前面想第一个下水，却被小红找茬儿拦住。
他只好看着其余几人依次潜入潭中。
“游帮主这么着急下水，和文副帮主真是手足情深啊。”
游大海此刻十分后悔自己祸水东引选了这么个对象，但还得继续装模作样。
“姑娘所言非虚，但在下身为帮主也必须有所怀疑不是？何况姑娘那一掌已经教训过在下了，咱们权当不打不相识了。”
小红看着游大海下入潭中，径自走到江淮生身旁。
“此人便是游大海，能屈能伸，极有城府。如文副帮主所言，他日必成祸害。今日没有戳穿他是因为时机还不成熟，须尽快赶去南阳以防有变。”
“是得如此。”
“伤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感觉从未如此英俊过。”
小红笑了。
“看你那一身行头，哪里和英俊沾边。对了，衣服破成这样，文成瑞那枚箭头呢？”
江淮生作惊愕状：“不妙，落在地堡了。”
小红心头一凛，却看到江淮生一脸坏笑。
江淮生缓缓凑到小红耳边：“放心，藏在一个最稳妥的地方……”
小红联想到江淮生冒出水面身上只有一片布料的那一幕。
脸颊突然就红了，狠狠给了江淮生一拳。
江淮生吃痛躲到了一旁。
一旁正是衣服被扒给江淮生的许世彪。
二人站在一起有一种莫名的诙谐感。
“小兄弟真大丈夫也，里边一个外边一个，如此姿色如此手段，羡煞许某。”
香菱自幼在酒肆见多了如此孟浪轻薄之人。
面对宾客们的调笑和热辣的注视也早已习惯。
别人越是这么说她越是挽起江淮生的臂膀，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仙姑看在眼里，把小红唤至跟前。
“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要紧之人在疗伤？”
小红当然清楚不是众人想象的那样。
是两人真气在周身游走，体内太过燥热，睡梦中抓破衣衫所致。
小红正想解释，却被江淮生抢先了一步。
“多谢前辈赐衣，晚辈一路上多蒙小红姑娘照拂。”
其实江淮生一直怀疑小红这个名字是随口编的，他这么说是想看看仙姑的反应。
见仙姑反应一切如常，这才相信。
仙姑上下打量了下江淮生，眼神中一瞬间竟流露出一丝伤感。
伤感之余还透着一股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掩饰住了。
“你能看见我出招？”
“嗯。”
“手腕伸出来。”
江淮生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听话。
一根丝线从仙姑袖中伸出，缠在了江淮生手腕处。
仙姑轻轻收紧线头把手搭在线上诊起脉来。
片刻功夫。
仙姑虽然蒙着面纱，但眉梢眼角处仍能看到一丝惊喜浮现。
她收回丝线对小红点了点头。
“有此际遇实属难得，但体内真气似乎尚有残缺。”
江淮生连忙把香菱拉到仙姑跟前，抬起了香菱的手腕。
仙姑未曾搭脉却注意到了香菱的指尖。
“师叔，有何不妥？”
“看这位姑娘指尖处有细茧，必是位操琴高手，不禁想起了一位故人。”
仙姑言罢把手搭在了香菱脉上。
“此事虽奇，却也凶险，好在难关已过。我门中不练别派武功，不然或许可以稍加指点。”
“谢前辈好意。”
曲太阿等人从潭中走出，皆面色凝重，显是因为文成瑞的死心中伤感。
许世彪赶紧上前询问：“文副帮主可留有线索？”
曲太阿摇了摇头。
“那可曾找到《赤眉要诀》？”
“找到了，送给你。”蔡大鹏没好气地将那两卷褪色竹简丢给许世彪。
“唉，为了个莫须有的《赤眉要诀》，竟然弄到这副田地。”
曲太阿对小红拱手道：“是我等错怪姑娘了。凭仙子手段，若真想杀人越货，我等早已没命活到此刻。曲某代江东七十二路水系给二位道歉，多有得罪。”
小红一直自知理亏，为了不多生枝节便把《赤眉要诀》的事瞒下了。
她躬身还礼：“曲盟主为人公允足智多谋，不日必可找到真凶。”
许世彪拿着竹简左右翻看。
江淮生走到他跟前：“没准这就是《赤眉要诀》。你把它日晒十日雨淋十日，再拿到被窝子里暖上十日，兴许上面就能冒出字来。彼时一定祝贺许帮主登顶月旦武评榜。”
谁料许世彪倒似听进去了江淮生的玩笑话一般，大声道：“蔡帮主，这我可真拿走了。”
蔡大鹏理都没理他。
湖面上驶来了一支船队。
一字排开，是东吴的官船。
仙姑看到此景面色一沉。
“我们走，这些人我不想见。”言罢在孪生姐妹的簇拥下就要打道回府。
小红有些为难地站在原地。
“师叔，我……”
“跟我回去见你师父，先把责罚领了。”
小红不敢忤逆，只好跟上了仙姑。
江淮生和香菱紧紧跟在小红身后。
白衣女子转身道：“你们也要跟着去受罚？”
香菱问：“罚得重吗？”
青衣女子道：“比十八层地狱好点。”
香菱吐了下舌头。
小红向江淮生示意没事，偷偷说出了“南阳”两字的口型。
江淮生明白小红是和他约定南阳见，便拉住香菱不再跟随。
曲太阿上前道：“曲某有幸见过那招‘凤凰于飞’，敢问仙子可是来自闭月坊？”
仙姑思忖了一下不置可否。
经此一役。
闭月坊再无隐匿江湖的可能。
随即便携三人飞向崖顶消失不见。
众人看向崖顶处，此时光线已经不那么刺眼。
仙姑仿佛下了趟凡尘又回归了天上，结局好像本应如此。
吴青木问：“此乃何人？”
曲太阿沉吟良久后答道：“闭月坊主。”
小红就这么离开了。
江淮生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分别一刻就开始想念。
小红真叫小红，来自闭月坊。
遇上她之前自己还是个酒肆的伙计。
离开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学了“银河倒挂”记了《赤眉要诀》。
小红怕不是上苍派来拯救自己的仙女。
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赶去南阳，想见小红之心甚至多过履行文成瑞的承诺。
曲太阿想起了怀中那根珠钗。
他对许世彪简单交代了几句后，也纵身飞上崖顶消失不见。
长乐盟帮众早已习惯了自家盟主来无影去无踪的风格。
哪怕接下来要见的是官船上的这些人。
正是长乐剑仙曲太阿，不慕王侯慕九歌。
只是这一去慕的不知是《九歌》里的哪一位女神了。
吴青木千里迢迢从南国为仲裁宝箱而来，此一事尚未了结。
他看官船将至，便和游、蔡、许三人商议。
“宝箱一事，老夫有这么个想法。箱中虽无《赤眉要诀》，但却有不少价值连城的宝物。打捞沉船费时耗力的是金龙帮和长乐盟，箱中宝物原本该归两帮所有……但船王坞此次损兵折将受连累极大，所以老夫提议，箱中宝物一分为三，金龙帮、长乐盟和船王坞各一份。倘若官船上的人问起，或是想抽些油水，还需游帮主做做功夫。”
蔡大鹏和许世彪一致赞同。
游大海心里更是乐开了花，这回真是一箭双雕只进不出。
“感念海上侯和二位帮主记挂我船王坞，船王坞那一份一定用于抚恤故去的弟兄，官船那边我自会打点妥当。”
看似是吴青木促成了这个三家和睦的结局。
其实是文成瑞临终前为江东七十二路水系做了件功德。
船王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军方不来人瞧瞧也实在说不通。
游大海和官船上下来的几个将军模样的人显得很是熟稔，聚在一起场面话好一番说个不停。
蔡大鹏和许世彪一边吩咐手下收殓死去的弟兄，一边派人下入地堡悄悄把箱中宝物运走。
搬运宝箱的过程全程由吴青木监督。
返程时。
游大海热情地给江淮生和香菱单独安排了条船，以示对之前得罪之处的歉意。
江淮生看着游大海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样子。
若不是已然知晓了他的嘴脸，没准还真会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这也给自己提了个醒。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
今后逢人还得多多留心。
江淮生和香菱站在船尾，看着湖心岛渐渐远去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点。
就在这么一个小小的湖心岛上。
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走马灯似地转个不停。
曲终人散过后。
下月初的月旦评可就热闹了。
船王坞半数亡殁。
海上侯北上亮相。
吕布方天画戟现世。
小红单挑江东七十二路水贼。
曲太阿木剑折断太阿出鞘。
闭月坊主一根珠钗技压全场。
平日里这哪件事单拿出来都会成为震惊武林的大事。
此次怕是高明如许子将也得仔仔细细反复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