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梁燕未来归雁动 第1章 告别林晨枫
28章 梁燕未来归雁动
1、告别林晨枫
转眼就是年底了。新历的年底,才是年底。
1997年,无论如何难过,终于也要翻篇了。
什么都挡不住时间的车轮碾压。
这天快下班,我又收到同事转交的师兄最新来信,刚来得及拆开,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约我在东大的狮子林见面,说有人托他转交一封信给我。
我也没多想,就去了。
这也是校庆后我第一次回母校。
狮子林,偏居东大西南一隅的一片密林。是东大情侣经常幽会的地方。大三后,我们东大四人组也去过,谁让我们四个后来和平演变成两对二人转呢?
当年在那里,我还仿照李清照的如梦令,写下那首“常记东大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校,误入狮林深处。呕吐呕吐,惊起鸳鸯无数”的打油诗,把晨枫江雪笑得前仰后合的。
江小姑娘后来还回应了我一个东坡版的烟雨狮子林:
莫惧穿林打叶声,何妨低调且同行。
雨衣雨鞋轻胜马,留下!一蓑烟雨谈一生。
——雨天的狮子林,自然少人行,却更有情调:
一场烟雨下来,可不就像谈了一生一世的爱情么?
什么人,会约我到狮子林呢?
难道是暗恋我的低年级师妹?
冬天,可是没有情侣穿林子哦。
这是高放和晨枫的总结:
一年只有两天,可怜的狮子林能稍事休息一下:
那就是冬天和雨天。
我甚至想,这一次,不会再邂逅茹钰师傅吧?
我万万没想到,这个人是林晨枫。
五二事件后,我设想过无数次如何面对江雪;就是没想过再面对晨枫……
想都不敢想。
但今天,林晨枫还是来了。
刚开始,我觉得自己对不住江雪;可后来想想……更对不住的是林晨枫。
“三哥……你来了。”
还是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称谓。
这好像是我们五月剧变后第一次面对面独处。
显然,晨枫是怕我不敢见她,托人打的电话。
半年不见,林晨枫瘦了很多。
暮色下的狮子林,她还是那样引人瞩目。
晨枫还是和以前一样,冬天都经常不穿羽绒服:
一件过膝长风衣潇洒异常。
我却不忍细看,只能故作镇静:
这,是我生平第一个有过亲密关系的女生。
彻彻底底的亲密。
目前来说,也是唯一的一个。
她,是很多东大男生的梦中情人。
可望不可即。
我,还是你的三哥么?
我,还配做你的三哥么?
我不知道。
但这一切都将过去,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
起风了,我条件反射地脱下羽绒服,准备给晨枫披上。仿佛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动作还跟以前那样自然而然。
晨枫轻轻闪过:
“我明天就要离开江城,回老家了。”
林晨枫看着我,默然半晌,才终于开口了。
我刚来得及啊了一声,她掏出一封信递给我。
“什么信?”我的脸色登时变了:江雪的?
“三哥,答应我。无论如何,等到三年后再拆看。”
我不知道,我差点永远没机会拆看这封信了;
至少,第一个拆看这封信的人,不是我——
竟然是茹钰。
“天哥,陪我走一下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母校了……”
我们默默地沿着这条走了几千遍的林荫道往前走,谁也没再开口。
路,还是那条路:只是我们再也没了以往的亲密:
我和晨枫并肩走着,始终隔着一个肩膀的距离了。
幸好,一路上没撞见熟悉的师弟师妹们……
也许是托了夜色掩护的福。
不知什么时候走到2号门门口了,林晨枫挥了挥手,转身离去,没有再回头,只留给我一个孤独的倩影。
回到宿舍,捏着薄薄的信笺,无数次冲动想要立刻拆开信封看,随即想到,我已经对不住林晨枫一次了,不能再对不住她……我只好重新再看师兄来信。
师兄这次来信探讨的话题很有意思:
天阔,最近在看计成的《园冶》,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你有没有觉得,日本造园家多到数不清的,对比之下,中国的只有计成,张南垣,戈裕良几个人留名。
这不科学啊……
我暂时忘却了今晚的诀别,当即提笔回书:
宇彬兄,你说的对也不对。我先跟你分享一个观点哈:你说李白的书法怎么样?你肯定一脸茫然,其实我看过李白仅存的一幅书法《上阳台》,非常牛。但是,李白并没有书法名流传下来:你肯定要说,那是被他的诗名完全覆盖了。也不一定;李白同时还是大唐第二剑客呢,名气在当时响当当的,但大家也没怎么传说这个对吧——
我哥当时提到一个观点是,李白在书法界没有势力。
导致他书法的名声不显。
我开始也很认同这个。但最近几个月临摹李白诗作,我有了一些新的理解就是,第一个层面,诗歌在大唐,自然是相对书法和剑术更显赫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剑术和书法,都融入到李白本人的血脉和诗作里去了。故无需单独提及。
同理,中国文人里的王维,白居易,柳宗元,苏东坡;画家里的倪瓒,石涛,文征明,王时敏不都是很好的造园家吗。但你有听过他们作为造园家的大名在外吗?
你肯定会说,是不是他们其他的名气太大掩盖了造园家的身份,也不一定啊:
造园本来就是文人们精神的一种外在体现啊。
最后再反观计、张、戈三人,他们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匠人,而是文章写得好,画画也很好的文人。
总结一下我想说的,可能就是之前我哥天高提到的造园即造人吧。
中国是文人园,日本是僧人园,梦窗疏石,千利休,小掘远州也是先成为僧人再成为造园家的,只是日本的园子大多存留了下来,中国的大多消失了,以上提到那么多,只有一两个留存。
——我倒觉得,这个才是更大的问题:
不一定是战乱导致消失。也可能是没那么在意:
比如我们更在意对东坡诗文的传世传承,对他造的园就没那么上心了——包括东坡自己。
也可能,是我们不懂珍惜:
老祖宗留给我们的文化遗产太灿烂太多,导致我们不知道该去珍惜……
消失,就意味着失去了传承。这个有点致命哈。
所以现在的日本人经常觉得自己比我们中国还中国,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对此,我也只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从你我自身做起。
不看归不看,入夜又是一番景象——毕竟是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我遵守承诺没有提前拆开晨枫的信,但当晚就做了一个春梦:
慢慢地,朦胧中,晨枫走远的倩影,又回来了,冲我嫣然一笑,我们愣了一下,然后默契地激情相拥,狂吻在一起。
良久,晨枫抬起头来,告诉我,她想的四个人一起厮守的终极梦想是这样的:
郊外建一庄园,大家住在一起。她一三五和高放厮守,二四六和三哥我,周日四个人在一起——
其实,我也喜欢晨枫多年了,但因为江雪无法表白,于是我们两人只有抱头痛哭,继续狂吻,缠绵良久——
接着,在公园长椅上,穿着碎花长裙子的晨枫,有些羞涩地分开大长腿,坐在我身上,长长的胳膊搂住了我的脖子;我也紧紧地抱着她,把头埋在她丰满的胸前。
很快,我们开疯狂做爱。
这一做,就是几个小时……
我边做还边唱:世界很小,是个家庭。是个家庭。
晨枫则边喘气边说:对,三哥,我就想要一个大家庭。
终于,到了最后的最后,我颓然放开林晨枫,眼前一黑,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了……
当然,这是一场梦。一场非常详实的春梦。就像贾宝玉当年梦游太虚幻境……我几乎不敢相信只是一场梦。
毕竟,所有的细节,都太真实。
梦醒后,我非常羞愧……觉得自己又背叛了一次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