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鳟鱼五重奏 2 断电纸戒指

    2、断电办公室

    又12小时过去，还不见人影。

    平时这家伙从没迟到过啊。

    初夏已至，梨花飘零，我依然故作镇静。我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次次给茶杯续满到水平。

    刚冲的开水，没理由就凉了？

    也没可能喝光了啊？

    白天，办公室还是那么寂静，小陶照样飘忽，继续大半个月不见人影；罗工呢，照例只对我笑笑，就上三楼去指点山河。

    办公桌静静地躺在那里，暗淡无光，像沉默的羔羊，看不出前夜的一丝辉煌：

    那一夜，真发生了那些激情碰撞吗？

    只有扯坏的工服提示我，应该是真的——领口的扣子掉了，工服突然成了低胸的性感上装。

    我不再换回新外套，我就这样一直穿着它，接受着同事们的注目礼，穿过八个车间，走进一楼半的办公室。也不知刚才罗工那一眼，看出了什么端倪没有？

    我就是想让他看看。我希望他看出点什么不寻常。

    转眼24小时过去了，人还是没影。

    于是那4次水洗的欢爱场景，就像电影镜头被按了反复键，在我眼前一遍遍重现——我相信，不，我确信：

    之前和以后，我都有过或还会有很多次做爱体验甚至高潮机会，但那一刻注定将成为永恒，它已化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最华丽的部分——

    ……

    我本来想着：初夜还好。我们要求的不只还好。美好的事情还会更好。

    没完没了。

    可今天，照旧无人的办公室，给了我再次泪流满面的自由天地。

    只是这次，不单为幸福，更因为恐惧：

    想到某个画面的恐惧——

    本来是很温馨很甜蜜的画面：交换戒指。

    话说大半夜的，突如其来，天阔去哪里弄戒指？

    嘿嘿，我有办法啊。

    事毕。雨犹未停。下在大地上，也下在我心里。

    我恍然间福至心灵：“知道吗，天阔：暴风雨是自然界在欢爱，是天空与大地的高潮。”原来，欲与天空试比高，比的是高潮的高。

    “那我们是什么？“天阔笑了，用最后一丝力气请教他师傅。

    “我们是给大自然伴奏的吧。不，不对，是大自然来给我们伴奏。我就像是远方一颗孤星的泪水，藏在你身上已有上千年……“

    千年的等待！

    “那不是许仙和白娘子……”男人这句话却再也没有力气说完，就倒在他师傅怀里睡着了。

    给男人细心地擦完汗珠，从额头到胸腹。男人真是累坏了，中间醒来一下，但点头向我致意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凝视着我，转眼又睡着了——我也很想瘫倒在天阔怀里，但还是没停下来。还有个重要的仪式没完成：

    对，交换戒指！

    现在去哪里找戒指？

    嘿嘿，我有办法。只差原材料——我无意间瞥见桌角有张纸，就着晨光，依稀看到上面反复很多行，却只写了同一句话：

    姐姐，今晚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应该是天阔几个小时前一个人时写的。

    好漂亮的钢笔字！现在还在坚持用钢笔的人不多了。

    嘿，就是这张纸了！

    我慢慢地将这张纸撕开，撕成一小条；再慢慢地将一小截白纸巾搓细，想搓成跟戒指粗细。此刻，我的手比卓别林的慢动作还笨拙：看上去没半个钟头，是没法完成这个日常的超简单动作了——

    nba毕竟就是nba。强度太大。幸好没打加时。

    4个回合结束后，时钟已逼近破晓。最性急的一缕阳光已照到了窗边罗工那个办公桌的远角。

    阳光，和生命一样，总是那样迫不及待只争朝夕。

    要抓紧时间了。我默默地对自己说。

    头脑再清醒也没用，身体超级乏力，特别是十指无力，一截轻如鸿毛的纸巾拈在手中，简直重如泰山。

    我搓了好久好久，才搓好第一个小戒指。

    但我心情贼好：佛家拈花微笑，我是拈纸微笑。

    成就感很大，工作量不小——关键是，还有一个。

    我一次性要搓好两个。也就是一双。

    对，我跟天阔。一人一个。

    虽然是纸做的，我也想让它结实一点儿，再结实一点儿。而且，再漂亮一点一点儿。

    好在天阔一直瘫倒在我怀里，不会注意到我的小动作——几番风雨浪潮后，还能想到、有气力做到的小动作。这样，可以让我从容甜蜜地去做这一切。

    这个动作虽小，却比刚才所有的身体交流都重要。

    这，就是我给自己追加的加时赛。

    终于完成了！我默默地捧起男人放在我胸膛上的右手，悄悄把它系在天阔的无名指上——

    嘿嘿，等于给我们自己的新婚标志。

    接着呢，我给自己也默默系上一个。

    当然，这次得是男人给女人戴。彼时彼刻，完成这个动作真的难度太大，男人已完全睁不开眼，不知道我的手在他手上开启什么工程。

    好在干惯了技术活的我，最终还是搞定了：我把小戒指放在他的手心，然后手掌倾斜，趁戒指将要倒下来时，我的无名指向前精准地一戳，套上，成啦！

    纸戒指一枚。不，两枚。

    纸戒指嘛，当然套不牢爱情。

    没所谓。都说头一年是纸婚；其实哪一年不是？

    从纸婚到金婚，不是岁月给予的，而是心的归宿。

    一夜也可以金婚：

    经此一夜，我的心早与天阔白头到老。岁月的数字积累已不再重要。

    只是这么销魂的一夜，没有彼此的誓言，就必须有相互的纪念；没有人送上祝福，自己就必须有信物。

    一个简单又非同凡响的信物与纪念。

    我唯一没想到的是，大家这么默契：楚天阔也在第一时间追加事后的纪念品。

    喏，就是刚才这道爱心午餐，这道激情大餐啦。

    厨神小王子告诉我，直到回公寓准备给我做饭，他挽起袖子要下水，才发现手上这枚纸戒指，漂亮得无与伦比的纸戒指——他回来一直不舍得洗手，因为手上还留有我胸膛的青春气息。

    爱人当即明白了我的心意，久久地傻在那里，被我的创意所震撼。男人凝视好一会儿，才从无名指上小心翼翼地褪下。

    天阔说，他专门找个礼盒放好，就压在枕头下边：这样以后不能每晚抱着我睡，也能枕着甜蜜记忆入梦。

    我心里乐开了花：神奇的纸戒指哈，真的让天阔开始畅想每天晚上抱着我入睡吗？

    那，男人何时正式求婚啊？

    我心里如鹿撞，却竭力装得若无其事：归根结底，我不是什么前卫女子，可以先上床再求婚；一旦上了床就跟定你。一辈子。

    毕竟美女要矜持，我不能直接问。至少，不能马上问哈。何况，信物都是我主动送的。

    幸好昨天没问啊——

    现在看，天阔，真是自己的男人了吗？

    临时性的纸戒指，真能套住男人心嘛？

    和我的泪脸呼应，阳光也在一点点面貌模糊，很快要泥牛入海，取而代之的是阴影蓝图。老天又要下雨。

    寂寞最怕梧桐雨。何况是寂寞女生。

    雨声，打湿了夜的梦乡，

    雷鸣，划破了空的寂静。

    这场夏夜之雨

    倒成了今夜无歇演奏的乐章

    令人无眠；

    你听

    那雨，疯狂得可够尽兴

    那“滴，滴，滴”震撼的旋律

    气势磅礴

    万马欢腾

    滋润了多少颗无眠的心

    陶醉了多少份相思的情

    以万物为琴

    无数个雨点欢快的弹奏着

    清脆的叮咚响

    阳台边上的几个盘皿，被敲打的合奏着，

    似要为这无眠之夜欢庆，那铿锵的节奏，

    一夜也没有消停

    雨，声声醒耳

    夜，滴滴生情！

    听着vivian zhang原创《雨夜》，我已重度恍惚。握杯的手一颤，几片茶叶冲了出来，无助地躺在办公桌上，一种不详的预感陡然袭来。

    就像被蜜蜂蛰了一样，我再也无心原地守望，直接从后门溜出厂。脚步飞快，带点踉跄。

    对，就是这里：8号街坊第30栋楼。

    我还是第一次来单身员工宿舍。

    好大一片公寓区，像张巨型报纸竖在面前，让你顷刻间没了言语。楼体敞口的一个个窗户，就像是报上的每个方块汉字，绝无雷同，又难以区分。

    我心头一震：这跟标准厂房有啥两样呢？

    报纸上总算配有图片，帮我找到入口。

    电梯马上就到六楼，就要见到天阔，我已想好了第一句说什么，对，绝对不问他这两天去哪里了，只想告诉他昨天中午一起吃饭时，一直在心里却没好意思说出的话：

    天阔，我不喜欢这个单位，不喜欢这个房子，甚至也不喜欢自己。

    真的，我不喜欢这个世界，我只喜欢你。

    这番话在我心里憋了36个小时，现在我要迫不及待地说出来。我相信，这是世界上最真心的甜言蜜语。这会是天阔听到最好听的甜言蜜语。

    我唯一没想到的是，即使见到他，我依然没有机会说出口。

    609房门紧闭着，只有阵阵呼吸声传出。我没有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想着这家伙睡觉呼声这么大？哎，打了四节nba，就把男人累成这样啦？

    我心中一甜，抱歉了，以后还有的你辛苦呢。

    再听才发觉不对——呼吸声没那么大，是喘息。

    伴随着男女之间的那种呻吟声……

    天，这是什么节奏？

    阳光刚拉下帷幕，夜色还不够提供掩护。

    单身汉子就是这么饥渴？

    我刚想抚门微笑，猛然呆住。

    足足10秒。

    这10秒，是我青春岁月最漫长的一段光阴，对，最长的10秒。

    莫名的恐惧让我瞬间全身汗湿——我不知道，是不是天阔的声音？

    我更没把握：海誓山盟，究竟能不能等到海枯石烂？

    但男人就在眼前，回避能解决问题吗？

    死也死个痛快，我茹四姑娘绝不苟且。

    10秒后的下1秒钟，我一咬牙，直接飞起一脚，踹开房门。

    用力过猛。房门碰到床架迅速反弹，差点撞到我头上。

    本姑娘急忙扶住门，定睛一看：

    床上果然是俩白花花的肩膀头，紧紧叠在一起，女上男下，几乎一丝不挂。仿佛……前晚办公桌上激情重演。

    我一阵眼晕，幸好下一秒站稳了：

    我已看清对方是个陌生人。

    谢天谢地。被粉臀小女生压在下面的，真不是天阔……

    上帝保佑。这一刻，我只爱陌生人。

    事后，我都不敢多回想彼时的场面——太惊魂，想想都后怕，万一那个是天阔……

    双方都还在战斗中，过于投入，根本没看见我站在他们身边胡思乱想。不，奇思妙想。甚至踢门的声音都没能打断他们的节奏，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压抑太久。忽听躺着的男生闭着眼嘟囔一句：

    “天阔……你终于回来了，麻烦出去关好门啊……”

    天。长到26岁，还是头一回欣赏到人家情侣真人秀欢爱（电影里头不算啊），且就在我眼皮底下，若无其事地继续肉搏，实在有点超乎我的心理承受能力。

    除了慌忙退出我无计可施，一不留神又碰倒了门边的椅子，连累椅子上的脸盆一起滚了个稀里哗啦（也好，连环作案终于惊起鸳鸯一对）。

    我刚拉上门，重新站在门外，却听屋里终于停止上演爱情动作片。

    隔着门，我弱弱地问——真的比刚才弱多了：

    “你好，这里是楚天阔宿舍吗？”跟刚才踢门的飒爽英姿完全不能比。

    刚出口就知废话，里面也没反应。我语无伦次地补充：

    “他今天没来上班，也没请假。我姓茹，是他师傅。”

    是的，我现在对外还只能是他师傅。

    谁知个人信息一释放，不亚于一枚原子弹升空：

    我当即受到有生以来最热情的款待——

    小两口果断终止做爱（刚才仅仅是中止好嘛），一跃而起。69秒内，衣着整齐出来迎接天阔的美女师傅：一个端水，一个让座，还是跟刚才床上一般默契。

    小女生秀发还是乱的，胸前背后飘着，还有火烧云一样的脸蛋，衣衫都是披着男生的，内衣还有只吊带漂移在外……这一切，都提醒我刚才他们是多么酣畅淋漓，是我打断了他们的性福。

    真对不起。我发自内心地抱歉。

    “我，能进来吗？”门再次开启，我又礼貌地问了一声。声音超级温柔。其实又是废话——我极力想恢复淑女状，不想让他们迅速回忆起刚才踹门而入的那个人。

    我对自己的声音很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