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3章 反转:女师傅时间
3、反转:女师傅时间
话说这夜,师傅带着我回单位假装加班,自然不走寻常路:
我们从最北面也是最偏僻的备料车间的大门进了涂装线,穿过窄窄的通道,这样顶多走30步,就很快上了一楼半的楼办公室。
进屋后,茹钰第一时间开灯,一口气把屋里的4盏灯全部都打开,包括二门外的过道灯。
人,却直接走到窗前,只留给我一个……灰影。
灰影挺好:
比黑影亮,却又比倩影暗。
莫非,生怕此刻的表情泄露了自己的心情?
只是这一明一暗间,早泄露了师傅的心情——
我环顾四周,也无声地笑了。师傅确实不知道该坐哪里:和我对坐?还是坐我身边(或让我坐自己身边)?
貌似都不妥。
月光流淌进来,让晚上的办公室与白天的氛围变得截然不同。一开门她自己就有点感觉:不像是回单位,倒逼近小两口逛完街回家。
方圆五米又没多大空间。
女人只有静立窗前,让如水月光在她身上尽情倾泻。
可她不知道,相比对面对面,今晚的背影更有诱惑力:
影如诗,月如画;一瞬间,已说尽心中无限事——
也许,我们故意沉默,是为了让影子更好地说话?
说出平日里无法说出口的话。
看着天空越来越圆的红月亮,女人在心里轻轻吟唱:
你是否已经看见上弦月,
看它慢慢地圆、慢慢缺;
缺成爱情里的不完美,
圆在心里变成了感谢——
有多少年没有和男人一起看月圆月缺?
且,今年人一起赏月,明年人会依旧吗?
给你100颗月亮,能比得上尘世一夜的幸福?
窗前,我让女人心情先飞一阵,静赏她一个人的月;
屋里,我一个人先张罗开了,准备要宵两个人的夜。
但见葡萄晶莹,雪梨金黄,杏仁露纯白,熟牛肉真空包装已打开,还有几大罐青岛啤酒,呲牙咧嘴或东倒西歪。
耶!布置完毕!
其实不需要那么多:给我一瓶啤酒,我就能撬动地球!
“呵呵,我看你是有备而来呀?”
茹钰蓦然转身,看桌上已严阵以待,心情顿时轻松下来,居然还开了个玩笑,暧昧指数高达50。
特别看到啤酒,我发觉她眼神亮了一下,大概在琢磨:这家伙不是想……
“这不快过节了吗?师傅就陪我这流浪汉提前中秋一下吧?”我嘻嘻一笑,却不接招。
灌醉师傅?想也不敢想啊。
做,倒是敢做。嘿嘿。
过去连续三年中秋,都是四人组一起过。今年中秋?八成是独奏曲,我打算干脆好好犒赏自己——
反正,今年遍插茱萸也不止少一人,独自过节也不能太不像话——不想今天却提前落实,成了b计划。
茹钰定定出神:“除了啤酒,怎么都是我爱吃的?”
我哦了一声。忽然打住。
月夜。泄进来的月色,柔柔地,却让办公室有了一种动态的静,一种清醒的醉。师傅散发出的成熟气息,更让我某种意识陡然清晰,如桌上雪梨,触手可及。
“……我,我就指望师傅您多教我点,所以你平时说什么我都记着呢。”
上帝作证,我是真心把茹钰当师傅看。尽管还没正式签师徒合同(现在没人关心这个了)。
茹钰心头一热:难得这家伙这么有心——这年头,师徒关系早都退居二线甚至三线了。
女人果然信了我的话,她突然想到个问题:
“这么快就中秋了,我还想着今天七夕呢。对了,天阔你七夕怎么过的?你这么浪漫,你女朋友跟你过七夕肯定很开心——”
天地良心,七夕已是上个月的事情好不好?前几天,貌似连白露节气都一闪而过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对,不是天各一方的绝望。我觉得,谈霜冻的白露,都比望穿秋水的七夕靠谱些。
我没察觉到茹钰日复一日的雷同与凄婉,却心虚地想着提七夕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只能继续装憨:
“一个人,还能怎么过?一笑而过,擦肩而过,看别人过……”看茹钰掩嘴而笑,我忽然想起李白就是巴西人,灵机一动、继续调侃:
“七夕啊七夕,你比人巴西少一夕;比山西你多四夕,比起五溪多两夕,所以啊七夕,真没什么了不起。您说呢师傅?”
七夕已过,我更关心的是,后天晚上球赛怎么过?
只是不能唐突佳人、操之过急。
师傅没接话。
她突然沉默了。我把饮料泡在热水杯里,一起递给师傅,又拿起雪梨默默地削皮。
【反转茹钰时间】
我呷了口热饮,瞬间暖到心田,脸上悄然泛起红晕,眼睛也有了雾气,似乎开始期待,今晚的夜宴能更丰盛些……
没想到新弟子似有灵犀地递上一句:
“师傅,您看您这水果吃了,热饮喝了,吃人嘴短,这个中秋,我有个小小愿望,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忙?”
什么愿望?上当了,刚才。果然还有后招。
我心一跳:不会是冒充你女友,去参加大学同学会之类吧?——这个嘛,也不是不可以有,起码说明师傅在你心中还算宝刀不老。
就怕后续……
我不置可否笑吟吟地看着他——师傅派头不能丢啊。
天阔果然鼓足勇气,打开谜底:
“明天晚上,可以陪我一起看球赛吗?”我一怔,有些失望,怎么一下到明天去了?今晚呢?
“今晚,我想先跟您跳个舞……”这小子还算机灵哈。
男人霍地站起身,做了个非常绅士的探戈邀请动作。
“啊?现在?就在这里?”
刚还以为,他要转移战场,去单位外头找舞厅呢。
那么,歌舞痛饮后,是不是要趁机送我回家?
再然后……
我蓦然惊醒,甚至惊悚,手心出汗,瞬间警惕起来,恍然间化身为三国时聪明绝顶、一步三计的大帅哥周公瑾,正全身心投入去pk堪称自己一生之敌、三步一计的小鲜肉诸葛孔明。
没人回答。
楚天阔已开始行动,挪开最后一张桌子。他猜到,今晚跳成了舞,明晚的球赛就多半有戏了。
我有点慌张地站起身,这才发觉,其他三张办公桌早已被挪开。自己刚才是跟他对坐在孤岛上。
这个陌生的孤岛已存在一千多年。
荒岛有什么可怕?只要有星星,就不用惧怕黑夜。
男人往我眼前一站,略带坏笑地看着我,仿佛就是我面前的星星,歪歪的嘴角似乎在说:
对,就这里。不行吗茹师傅?
嗯,既然寸铁可杀人(中学老师教的成语)。无招能胜有招(前天天阔说的典故)。
那么,这里为何不能跳舞?
来就来,谁怕谁?何况,是在最安全的单位。
要知本姑娘早两年就是大院文娱积极分子(注意:集团级别哦):
吹拉弹唱歌舞主持,要多全面有多全面。可是为何,为何今晚脚步就不听使唤呢?
甚至,全身都开始软了……
胡思乱想间,耳边旋律已响起,是《寻梦》:
也是我曾经跟他提起过我最喜欢的一首歌。
是梦,啊,不是梦,啊
那秦时的明月 那汉时的风……
我刚拖住男人的大手,一阵电流飘过,我手一颤,突然怔住:
两个人的办公室。两个人的中秋。
两个人的寂寞。
两个人的舞蹈。
——无疑,这是今晚的最佳解决方案。
我抬起头,深深地凝视天阔,为他年轻狂野的想法所惊叹:狭小的办公室,恍然成了世界上最华丽的舞池;刚才的孤岛,就是世界最中心……
一时间,我都忘了启动,只听旋律在继续演绎:
啊失落的梦
啊追寻的梦
啊此情此景
啊终又相逢
啊深深的爱
啊绵绵的情
都化作云潮
化作云潮汹涌
……
世界静止了。只有歌声。只有心跳。
化作云潮汹涌。
音乐嘎然而止。一曲终了。这么快?? 可我们,我们都还没开始呢。我一脸歉意地看着天阔。
5分钟,还是4分钟?我回味方才的旋律:
是梦不是梦
望断了关山万千重
望断了关山万千重
啊失落的梦
啊追寻的梦
啊此情此景
啊终又相逢
……
“要不,再来一次?”我冲口而出。
寻梦,就要寻到底,如志摩:撑一支长蒿,向青草更青处漫溯,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天阔却一脸坏笑盯着我看:“刚才这曲只是热身,加,热心。接下来上场的,才是真正的探戈舞曲……”
我脸一热:刚才算什么?
序曲?
前戏?
音乐再度响起,我刚揽住男人的腰,蓦地怔住:
天,是那支阿根廷的探戈、电影《闻香识女人》的舞曲:《只差一步》。这是我多少个深夜独自聆听的曲子!
是的,我们距离幸福,很多时候就差一步。可就是这一步,看上去这么近,其实却那么远。
不容我多感慨,天阔这次已不由分说地搭住我的手。
男子气息扑面而来。三公分还是五公分?我一阵眩晕。幸好只眩晕了一两秒:前戏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可以“试与天阔试比高”了。
男人可比我专心多了,动作展开,我忽然定下心来:探戈tango,对,就是边试探边go!想这么多干什么?
呵呵。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原因,几个动作下来,我额头已微微出汗。功夫搁久了就是不行。还有,我没想到徒弟身手这么潇洒,简直……可以当我师傅了。
我就这样随波逐流地舞完这曲,依然紧紧抓着天阔的手,目光示意继续。
我相信自己的状态会越来越好。
谁知师傅才刚刚进入状态,天阔却没有再来一次的表示。我只好恋恋不舍地放开男人的手,心里暗骂自己为何不主动开口提议,只敢双目继续盯着他:
“知道吗?天阔,你这样的好身手,不表现表现太浪费了。咱们单位大,机会多,师傅会替你留意的。“
说完这些,我下一秒就呆住了——简直想痛骂自己:难道只有舞动身体时,你才能做回稍微真实点的自己吗?
是的。在我心里一直翻滚着,一直想马上告诉他的是心里话不是那些,而是:
天阔,以后上班时间,我才是你师傅;
下了班,你绝对可以做我师傅。
对,生活导师。就像今晚,就像刚才。
师傅很开心。真的。
年轻人,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导师。
因为,我们这一代,包括父辈那一代,都已经腐朽。
是的。我今天是第一次知道,只要你有想像力,大像都能在我们的小屋跳舞:
方才,天阔就是带着我,从办公室,一直潇洒跳到长长的过道,调到储藏室、更衣室;然后再从容原路返回。在男人一路带领下,我什么都忘了,唯一的担心,是撞到桌角、墙壁之类的尴尬……然而都没有发生。我们初次起舞,竟然合作得这么完美、无懈可击……
这,是身体的感应,还是心灵的感应?
又或者二者都是?
舞动身体时不觉得,曲终才发觉自己刚才跟弟子(男人)这么亲密接触,还是三年来的第一次……
我站在原地,任回味凝集——是滴,岁月无情,转眼就把我们的青春化作回忆,哪怕才是上一秒的事!
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
留不住也要强留!
靠什么强留?
记忆!
岁月这个婊子,诱惑了你然后又抛弃你。很精彩也很无奈。但岁月唯一剥夺不掉的,就是我们的记忆。
就像他们唱的:你所拥有的是你的身体,诱人的美丽;我所拥有的是我的记忆:美妙的感觉哦my baby。
很多年以后,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这一天,是1997年的9月11日。距离正牌中秋节日还有4天。我们却在一起,提前度过了这样一个中秋佳节。
我愣在原地一味感慨,完全没觉察到,刚才激情洋溢的楚天阔瞬间消失了:
男人默默地站在窗边,像空气一样安静。跟刚才的狂野完全是两个人。似乎完全没发现我的异常:除了额头微汗,手掌冒汗,心也在莫名狂跳——
静夜里,两个人的办公室两个人的中秋,太容易听到彼此的心跳节奏。
是的,天阔虽然一言不发,心跳却和我同样强烈……彼时,我想当然地以为,他和我一样,在为刚才的默契合作激动着。
我不敢惊动他。只能默默地凝视着男人的背影:
岁月必须有回忆;
回忆必然有心跳。
心跳必然太美好。
美好必然很青春。
青春永不磨灭;
青春是神圣的。
青春必须回味。
我哪里知道,男人是在回忆回味;但更多的,是回忆一年前的东大岁月,回忆的主角很快从我换成了别人。
我更不知道,成为男人的唯一女主角,会有多难?
天阔彼时异乎寻常的沉默,直到第二天再次回味,我也没多想,却越发觉得男人那样子简直太ma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