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嘲讽
“你把我怎么了？”
清歌很快恢复平静，声音轻轻地，仿佛自言自语般问道。
奚蠡目光动了动，静静地看着她，倏然垂下了眼睑，眼睫在眼窝洒下一片阴影，也轻声道：
“你的心坏了。”
清歌瞪他，你心才坏了，你全家心都坏了。
“你破了我的心头血阵，为何我没死？”
“骨刀尝过你的血，用它划破阵法时，我护住了你的心脉。”
那日她没能把抹额摘下，就失去了意识，心魔隐现，人就只剩了一口气了。
他用沾过她指尖血的骨刀划开法阵的同时，瞬间用真气护住了她的心脉，才堪堪将她救下。
她的血当时都快流尽了。
清歌略一思索，想起那个取她指尖血结灵兽契约的匕首。
原来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抹额怎么才能摘掉？”
奚蠡装死。
清歌没有继续逼问这个问题。
过了好一会，她似终于鼓足了勇气，目光有些哀伤的望向他，语声哽咽：
“我师兄还能活过来吗？”
“不能。”
奚蠡这次回答的很快，语气冷硬。
清歌安静了一瞬，重新看向池中的祁风，再次主动开口：
“我师兄是怎么死的？”
“和你深溪村的同门一样。”
奚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冷淡道。
清歌听到这话，顿了一顿，然后慢慢地站起身，眼睛转向他，一字一顿道：
“那日玉钗扎不着你，你是什么鬼？”
奚蠡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是你在深溪村杀了我师兄和那些同门，然后借尸还魂，潜藏进我无极门，你到底是何居心？”
清歌一句句历数着他的罪状。
奚蠡表情有些古怪，抿唇不语。
“你回来的那天穿得不是弟子服，也再没有去过后山老地方练剑，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只要我在，师兄就一定会来，风雨无阻。”
清歌回忆起以往的种种可疑迹象，说着，眼底渐渐起了一层水雾，语气也柔和了起来，
“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对我失了心意，不，是师兄，我以为师兄对我失了心意，直到那晚去找师兄挑明，看到他躺在那里没了呼吸，当时心都凉了，我以为我的噩梦成真了，是你！是你当时赶回来，上了他的身，冒充他对不对！”
清歌又恨恨地看向他。
她又想起深溪村那晚，他没有心跳的胸膛。
原来那不是错觉。
“还有，那天我差点喝了你屋里茶壶中的水，被你故意打断。以及掌门师尊收师弟为徒的当天你也不在，是清楚自己鬼蜮伎俩难逃师尊长老们的法眼？”
奚蠡仍是不言不语地看着她。
清歌起身向他靠近，一步一顿，咬着牙说道，
“师弟重伤那天晚上你也不在！原来他是被你所害，紫萱草，深溪水底，李家深潭，都是你一步步的谋划，你还利用我对师兄的情谊……对我……你──”
清歌红了眼睛，站在他面前，她忍了忍，不知是不是真的爱惜自己的舌头，还是对方铁青的脸色太吓人，她生生地把卑鄙两个字，咽了回去。
只凶狠地盯着对方。
看着对方嘴唇蠕动，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蠢货！”
“啪──”
清歌听到这话，抬手不假思索扇了对方一个耳光。
清脆的耳光声回响在殿内。
空气中一时间安静地落针可闻。
奚蠡的脸被她打得偏了偏，身形仍分毫未动，双眸斜睨她，眼角发红，语气奚落道，
“你是接受不了他的死，还是接受不了他不是我。”
清歌凉凉地看着他，嘴角动了动，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对方，嘲讽道，
“我是接受不了你不是他。”
奚蠡蓦地转头，双眼如利刃直视着她，动了动手指，克制住了想捏死她的冲动。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你再说一遍。”
“呵，你是哪位啊，我认识你吗？”
清歌笑容嘲讽更甚，不怕死地轻蔑道。
可能是心脏没有感觉的原因，她的胆子大了很多。
“我是知道你姓甚名谁年方几何，还是了解你哪里高就家住何处啊？寻常人的命是父母给的，我不一样，我的命是师兄给的。我的名字是师兄给的。我无极门大师姐的身份仍是师兄给的。自我有记忆以来，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他。”
清歌没有看奚蠡，像是陷入了自己过去的回忆中。
“从小到大，照顾我养育我的人是他。
教我穿衣吃饭的人是他。
教我读书识字的人是他。
第一次来暌水的月经带都是我师兄给我买的。”
清歌在殿中踱着步子，说话时的语气认真，视线没有焦点，似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师兄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也是对我最好的人。从小我就知道，等我长大，师兄就会成为我的道侣。这一天我等了很久……”
她的语气柔和起来，说话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低。
“你拿什么和我师兄比！”
突然，她扭过头，眼神再次凶狠地盯住面前的人，声音尖利起来。
奚蠡第一时间看见了她额头隐隐浮现的蛛网般的黑色纹路和通红的双眼。
而清歌口中还在源源不断说着刺耳的话。
每一句“师兄”都让他额头的青筋忍不住跳动一下。
“你也连他的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该死的魔修！你算什么东西！”
说到最后一句时，奚蠡眼神陡然凌厉起来。
清歌还未动作，脑子里的钢针就先一步扎进来，她眉头紧皱，熟悉的痛楚袭来。
下一瞬，奚蠡近至她身前，出手如电，直接掐住她纤细的脖颈，脸上是恨不得吃了她的表情，周身气势大开，威压没有任何顾忌地释放出来。
清歌本能地抓住面前的手臂，那手臂似有千钧之力，她使出全身力气都难以撼动一分。
她喉咙吃痛，胸口的窒息和脑中的疼痛也越来越重，眼角鼻端唇角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死亡的感觉又一次降临。
就在她的手脚渐渐失去力气，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奚蠡那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
“每次吻你的时候，你的反应可不是那么说的。”
奚蠡贴在她的耳边，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知道她的本事，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这么伶牙俐齿，胆子大得很，专门拣能激怒他的话说，还是一动不动不能说话的样子可爱。
噬生冥水或许还可以有其他用处，奚蠡心里这样想着，眼风扫过她额间的若隐若现的纹路，红彤彤的双眼，以及眼角嘴边鼻孔流出的血痕。
一点也没有觉得对方此刻的样子骇人。
就是脏兮兮的。
他左右打量了一番，感受着指腹间的柔腻触感，然后在清歌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低头在她略显苍白的嘴唇上轻啄了一口。
神经病！
什么意思？他难道是想证明什么！
清歌无法理解他的喜怒无常和离谱的行为，也不想去理解。
面前此人的脑子和这个地方一样古怪离奇。
奚蠡察觉她额头的纹路慢慢消失，眼睛的颜色也不再那么通红，手下的钳制松开了些，威压也不知何时已收回。
清歌甫一得到新鲜的空气，立刻大口吸着，拼命挣脱开对方挟制的同时，失去重心地摔倒在地。
“咳咳咳——”
她趴在地上，双肩颤动，七窍血迹未干，狼狈地顺着呼吸。
奚蠡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反应，居高临下道：
“你当时可是很主动的。”
听到这话，清歌调整了一下没有太多波动的情绪，两手撑地，坐起身来，脸上血迹纵横交错，束发的发绳不知何时掉落，满头青丝逶迤落地。
身上氅袍皱成一团，里面交襟歪斜，加上披头散一脸血的模样，看起来要多可怖有多可怖。
她浑然不觉此刻自己看起来仿佛幽冥中索命的女鬼，只用一双圆睁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直视对方。
“是嘛！那是你吗？”
她质问道，洪亮的声音传遍殿内的每个角落。
“你用着我师兄的脸我师兄的身子，伪装成我师兄的模样轻薄我，现在居然来置喙我的反应。”
她字字铿锵，气势一点不弱于面前高大的身影。
“我能有什么反应？那可是我的师兄啊，我青梅竹马未来的道侣。你不知道人世的夫妻之间反应更浓厚吗？你知道吗？只要是我师兄，我的反应还能再热烈一些？毕竟我从小就心悦于他。”
清歌慢条斯理的说着，表情从未有过的认真。
而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在奚蠡的心口。
奚蠡知道自己偷梁换柱的行为不够光彩，但是他一直认为他们是两情相悦的，皮囊之下的灵魂契合更重要不是吗。
此刻清歌高傲不屑的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听到她口中说出这样直白又刻薄的话语。
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
她丝毫不在意他的感受！
怒火在胸腔中蔓延，他第一次有想将她撕碎的冲动。
“哦，对了，刚才坠崖的时候，你好像又吻了我，我当时是什么反应来着？”
清歌看都未看面前的人一眼，自顾自地埋头苦思冥想起来。
然后慢慢起身，脚步有些虚浮，踉跄着向水池中的祁风走去。
边走边作恍然大悟状，道：“哦！我想起来了！”
她这时已坐到了水池边，她手臂攀着池沿，转头看着一声不响，眼神似能生吞活人的奚蠡，继续讥讽道：“我没有感觉！我连心跳都感受不到呢？每次师兄吻我的时候，我可是心跳加速，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她转过头，目光闪烁，神情缓缓变化，变成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痴迷地看着面部始终没有一丝变动的祁风，轻轻说道：
“没有师兄的脸，你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