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章 魂魄残影
第二天一大早，清歌和祁风便赶往渝州城。
临近城门，为方便行事，二人各自换上了一套人间百姓的普通服饰，扮作一对年轻夫妻。
说是普通，但以祁风的喜好，清歌觉得自己装扮完后，简直像个豪门贵妇。
因着天气寒冷，渝州地势高，冬日天寒地冻，祁风给她穿的是人间时下流行的暗玉紫细锦深曲裾，下配百褶留仙裙，脖子上还围了个厚厚的灰鼠毛领，头梳双环望仙髻，显得脸庞更加小巧，下颌尖尖。
清歌把配剑和小土包收入储物袋，转头看见师兄换了一身同色暗玉紫蒲纹狐皮大氅，同款灰鼠毛立领，一头墨发束起，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中，龙章凤姿，看起来就像话本上描写的皇亲贵胄模样。
“豪门贵妇”清歌和“皇亲贵胄”师兄手携着手进了城，举步进了一家临街气派的酒楼。
小二一看两人打扮，忙不迭地将两人往二楼包厢请。
清歌一挥手：“不用，大堂热闹，就在一楼大厅用饭即可。”
倒不是她一心想接地气，只是这次任务信息不多，据师兄说他也是听闻传言，特地来看看情况，具体哪门哪户还未来得及查探。
以清歌的经验，人间大户人家遭灭门惨祸这种大事，肯定街头巷尾议论不少，像上次深溪村的蹊跷也是清歌和师妹在酒楼吃饭时无意间听到的。
“师兄，魔修凶残，为何这次师门只派了你一人前来？”
等饭的间隙，清歌先开了个话头。
“渝州距无极山遥路远，不在我们辖下，不过我听闻此处的案件蹊跷的很，跟上次深溪村有很多相像之处，便一人先来打探消息，再做打算，以免师弟们像上次一样有去无回。”
祁风解释道。
果然修为强大，艺高人也胆大，清歌想。
她点了一大桌子菜，每盘都尝上两口，便吃还边感叹：“地理风俗不同，饮食也不一样，这里的菜式分量大，做法粗犷，鲜咸味口，也别有一番滋味呢？”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呢，您二位看起来是外地人士，不了解我们这儿的饮食也难怪，不过可算是来对了地方了，我们这来香居可是渝州城里本地菜系名头最响亮的一家，您出去打听打听……”一旁来续茶水的小二听得清歌的感慨，接过话头，滔滔不绝起来。
“不用出去打听，跟你打听也一样，听说这渝州城里最近不太平？”听到“打听”二字，清歌心里一动，打断小二问道。
祁风静坐在一旁，也不动筷，只默默地喝着自己杯中茶水。
“这是哪的话，我们这民风淳朴的很～百姓安居乐业的很，”小二忙道。
“可是我们来的路上，听人说渝州城最近出了个大案子，城里的一大户人家一家几十口人一夜之间都屠杀了干净，一个活口也没有呢。”清歌一脸震惊的模样，添油加醋道。
“哎呦，客官您可不能瞎说呀，我们这儿渝州城里太平的很，不瞒您说，你说的这事，小可也略有耳闻，那可不是城里的人家，是远郊的一户李姓人家，挨着云州边界呢，听说也是个高门大户，是说一夜之间人都不见了，但传闻难免夸张了点，至今尸身都没找到，也不能就下了灭门的结论呀，您说是不？”
这小二也是个直肠子，似看不惯外地人随意编排自个家乡，讲得还挺有理有据，清歌听后露出一个微笑。
“你说的也是，这边不耽误你了，你忙去吧。”
她打探到了想要的信息，便把小二打发走了。
转过头，看见面前祁风一手举杯，姿态优雅，颈间毛领衬得脸如白玉，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在胸前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清歌展颜一笑。
二人用过午饭，便赶往李家大宅，因为人生路不熟，一路谎称李家远亲，才打探到具体位置。
待二人来到李家大宅门前，已经夕阳西下，晚霞已逝。
眼前的宅子占地极大，可能因着位置远在田郊，边上都没有什么人家，出事之后，更显的异常冷清。
从外面看去，高墙大院深宅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冢，坟冢上方还缭绕着淡淡的雾气。
雾气黑灰，一看就不寻常。
祁风在高墙外轻挥了一下手，像是挥掉面前看不见的灰尘一样。
清歌看到他的动作，蹙了下眉，难道这里还有禁制？
她和祁风越过高墙翻身入内，印入眼帘的是座花园，前方一片花圃地，因为是深冬腊月，没有什么花草，地上一片荒芜。
再往前可见一处假山怪石，怪石边一处水潭，水面漆黑，潭边曲径通往潭中水榭。
院内，清歌将剑拿在手上，打量着眼前每一处景致，四周静到落针可闻，她甚至能听见自己轻轻的呼气声。
两人对望一眼，慢慢地沿着小径往园外走，整个园内死寂沉沉，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
李宅很大，清歌和祁风在一个又一个院落间绕来绕去，前厅后院，亭台楼阁都走了个遍，也没发现任何线索。
“会不会这里本来就是座荒宅啊？”清歌小声疑惑道。
“不会。整个庄园错落有致，曲径通幽，地面也没什么杂草，应该是不久前还有人打扫。”
清歌来到内院的一间屋内，窗户是打开的，里面布置精美，应是间女子闺房。
她站在窗前，手指尖拂过桌面，一层细灰，接着打开旁边的妆匣箱笼，里面物品归置有条不紊。
她终于觉察出怪异之处，这里的人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所有的情况都表明，此地不久之前还有人居住，生活用具一应俱全，贵重物品一样不少。
和深溪村一样。
“似乎这里的人上一秒还在正常活动，下一秒就像水珠一样，原地蒸发不见了踪影。”清歌奇怪道。
“水珠？”
“哦，我只是打个比方。”
祁风低头想了想，然后拉过清歌的手，一起回到他们刚进园的地方。
亭台水榭，幽幽潭水，除了一股子死气和阴沉，清歌并未发现任何端倪。
“师妹，你看。”祁风站在潭水边，示意清歌看向水面。
月黑风高，阴气森森。
清歌凝视着水面，水面平静幽黑，没有水纹，没有波光，也没有倒影。
岸边的她慢慢地蹲下来，将一只手轻轻伸入水中，
这画面似曾相识。
她内心一动，果然这水冰冷寒凉，和深溪村的溪水一样刺骨。
他们互望了一眼，无声默契地脱起衣服来。
除去厚重的大氅宽袍和袄裙毛领，清歌和祁风缓缓入水。
寒冬的潭水冻得清歌嘴唇乌紫，身体像走在冰渣子里一样，她默默运气灵力，让全身暖和起来。
潭水深不可测，水里比想象中还要黑沉，即使以修士敏锐的五官，能见的范围也很有限。
清歌被祁风拉着手一直往下游，越游心越惊疑，这水潭面上只有几丈见方大小，水下却深不见底。
她想起深溪村的溪水，也是如此，黑暗阴深，像是通往幽冥地府之泾。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清歌的闭水诀快支撑不住自己的气息时，旁边出现一抹幽光。
她在微弱的光线中看见，祁风的另一只手，托着一个状似兽角的东西，那东西灰沉沉的，周围的幽光就是从它身上发出来的。
清歌见怪不怪，以为这也是个法宝。
两人在水中跟随着这团光晕，继续下潜。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们终于看到了潭底。
清歌屏着息和祁风立在下面，在模糊的光晕中，她忽然看见了人影。
心中一突，她努力控制住气息，忽略胸腔中的窒闷感，握着师兄的手紧了紧。
祁风会意，另一手举着那兽角在周围慢慢拂过。
兽角的光晕所过之处，清歌能看见憧憧的人影。
这些人影似乎是真的影子一般，面目模糊，时隐时现。
他们没有像深溪村的尸体那样人人保持着一个姿势僵着不动，只随水流浮动。
仿佛潭水并未阻碍他们的任何动作，影响他们的举止，他们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自然地活动。
清歌能依稀辨认出有的影子似乎在交谈，有的做着扫地的动作，有的做着切菜的动作，有的甚至在奔跑。
但他们都没有具体的样子，像是因为某种环境中，特定条件下，聚集起来的恍恍光影。
她大为惊奇，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祁风拦住了她，清歌顺势把视线转回到他身上。
他的发丝飘散着，手中的光晕停在胸前，面目微微清晰起来，眉目嘴角在水中迷离不清。
他用另一只手揽住清歌的腰身，扶着她的浮肋，带着她向上游去。
他们像是漆黑夜空中的一道异常缓慢的流星，拖着身后点点的光晕，去向天际。
甫一露出头来，清歌就立马张开嘴吸了一大口气，胸口的窒息感瞬间消失。
“那是什么？”她带着满脸的水珠，气喘吁吁地问祁风道。
“魂魄残影。”祁风的气息没有一丝紊乱。
“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犀牛角。”
“是个法宝？”
“只是普通犀牛的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