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章 地下暗渠
清歌回到岸上来，俩人在潭水边的花圃空地上起了个小小的火堆。
夜深人静，似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黑暗，她拥着外衫坐在火堆旁，陷入了沉思。
师兄说，传说犀牛角可以在水中照见幽冥，不过，不是所有的水，所有的犀牛角都可以做到。
在一定数量的人一起死去后不久，魂魄刚刚离体，在尸身不远，阴气聚集的深水底，点燃犀牛角，可照见幽冥。
即使所有的条件都满足，也不一定能看到。就像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特定的条件下产生的幻象，万分之一的几率，玄之又玄。
清歌不可避免地再次想到深溪村。
都是几十口人同时失踪，没有任何痕迹，附近都有深水地，都地处偏僻，都没有活物，都……
她整理着这些思绪，心中越发笃定这两处地方一定有关联，甚至是同一人，或同一拨人所为。
祁风不知从哪拿出一方干净的巾帕，坐在清歌身后，细细地为她擦拭着湿发。
师兄真的好爱照顾人。
她扭头瞥了眼他手里的巾帕，眼睛又扫了扫他的面孔，没有说话。
“这个是从你储物袋中拿出来的，不是这宅子的东西。”
祁风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耐心地解释道。
手下却不停。
“哦。”
清歌的心情经过刚才的水底之行，有些低落，接着闷闷道，“这座宅子里的人应该都死了吧，水底的影子应该就是他们死前的画面。”
“确实。尸体应该就在水底。”祁风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
“潭水深不可测，幽冥幻象一般现于尸群之上。”
清歌震惊，水底藏尸，跟深溪村一模一样！
当她还沉浸在震惊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一条巾帕忽然被扔进她怀中。
祁风自然地在她眼前坐下，背对着她，清歌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理解了他的意思。
她从善如流地拿过怀里巾帕，巾帕微湿，是刚刚给她擦过头发。
小心地把对方的头发拢到身后，她笨手笨脚地擦拭着祁风的墨发。
发丝间或被拉扯到，祁风眉头都不皱，嘴角还似乎噙着一抹清歌看不见的笑意。
在这样空无一人的大宅中，寂静无声的寒潭边，俩人披着外衫做着人世夫妻间最亲昵之举。
清歌很久之后才知道，他和师兄之间的许许多多举动，在俗世中被认为是男女情爱互许的表现。
初日未央。
来香居的店小二一大早就开始热火朝天地忙里忙外，眼尖地在大堂里又瞧见了昨天那对雍容贵气的外地小夫妻。
今日这二人外表看起来有稍许狼狈，女子发髻微乱，男子未束玉冠，但满面的神采仍丝毫不减。
此刻，这二人正脑袋凑在一处，不停地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小二也没在意，但每次路过这对璧人桌旁，难免有些只言片语使劲地往他耳朵眼里钻。
“那孩子说的像模像样的，你说会不会是真的啊？”
“孩童戏言，不足为信。”
“那也难说，说不定就是从大人那偷听来的，小孩子哪能编出水底藏尸这种话啊～”
“就算是水底真的有尸身，小孩子又不会凫水，哪能发现的了。”
“所以说可能是附近村民发现的，毕竟李家这么大的宅子，出了事人去屋空，总有些不知死活的想趁机占点便宜。”
“那可又多了枉死鬼了。”
“客官您可不能乱说呀，这您亲眼看见的嘛？”小二几个来回，终于摸清了这小两口在议论啥，忍不住插嘴道：“那李宅将近上百口人，说没就没，官府都没定论呐。”
“这可不是我说，外面都传疯啦，逛个街，买个串，都能听到路人议论纷纷呐。”清歌大眼一睁，煞有介事回道。
“议论个啥？”小二歪着脑袋又往前凑了凑。
“都说李宅变鬼宅，还是水鬼，一群鬼影天天晚上都搁水里游呢。”清歌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
一旁的祁风：“……”
“这也太信口开河了吧，哪能百口人一起淹死──”小二说到这里，呸了一声，打了自己个嘴巴子，“大清早的，晦气晦气！”
说着，再不提这茬，热情地给二人又满了壶茶水，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清歌和祁风对望了一眼，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神色。
果然，日暮将晚的时候，渝州边郊的李家大宅闹鬼的传言就沸沸扬扬传满了大街小巷，且惊动了官府。
不出两日，衙门的捕快们果然在李宅后花园的深水潭底发现了大量的死尸。
夜黑风高，斗大的圆盘挂在天边，李宅上方的灰黑雾气已微不可见。
清歌和祁风身穿黑色短褐，裹着脸巾，伏在高墙之上，身影完全地隐在夜色中。
高墙内的深潭水面，现下和前几日的夜里一样平静。
潭水边的花圃地上摆满了一排排还未来得及下殓的尸体，在泠泠的月光映衬下，清歌可以看出这尸身的原主衣着打扮各不相同，老幼妇孺皆有。
丝丝冷风中，有不远处守夜人压着嗓音，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她向祁风使了个眼色，俩人游鱼般沿墙壁滑下，无声地落在花圃中。
两人轻手轻脚地游走在尸体之间，间或蹲下身查看着什么。
时间悄然流逝，等他们打探完李宅尸体的情形，回到渝州城内时，天将拂晓。
渝州城内最大的客栈，天字一号房中，清歌一夜未眠，但双眼仍炯炯有神，完全不见倦意。
祁风眼底却有些青黑，脸色也很苍白，他似全无所觉，仔细地分析着今夜所获。
“这些死尸尸身完整，表面没有任何伤痕，而且都是死不瞑目，断气之后才被放入水中。”
清歌心里一动，这和深溪村的村民和同门一样。
“这些人刚遇害不久，一般来说，附近应该会有还未离散的魂魄游走，可整个宅子里干干净净，一丝魂魄气息也无。”
师兄还能感知魂魄气息。
“可是水底不是有很多他们生前的影子么，什么幽冥之象，难道不是是他们的魂魄？”
清歌收敛心神，疑问道。
祁风摇了摇头：“那只是残影幻象，并不是真的魂魄。”
“那真的魂魄都哪里去了？离散了？还是转世投胎去了？”
“六道轮回，转世投胎是佛家之说，刚死之人，生魂离体，不会立刻消散，有精通此道者可以觉察，而且这些人死得蹊跷，魂魄没得更蹊跷。”
“和深溪村一样，尸体完整没有伤痕，同一时间一起死亡，断气之后放入水底，难道也是魔修所为？”
清歌忍不住提起深溪村，这两处案件实在是太像了。
“藏尸殓魂，听起来的确像是魔修所为，但两起要案，受害者众多，如此大手笔的魔修倒也不多见。”
“除了魔族还能有谁，正道之人要这么多生人魂魄做什么──”
清歌奇怪，但话一出口，就意识到问题所在，魔修不就是靠炼人魂魄，吸人精血来提升修为的么。
果然她见师兄望了自己一眼，便没再言语。
“那接下来怎么办呢？”清歌一时迷茫，该有的线索好像都有了，但是却无从下手的感觉，“回去上报宗门么？”
祁风不语，拿过茶盏，娴熟地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慢慢小口嘬着。
清歌说了这许多话，也想喝口水，正准备有样学样，不料被师兄打断。
“师妹觉得除了尸体，这李宅深潭和深溪溪水可还有什么相似之处？”
清歌知道他在卖关子，可能有所发现，便止住当下拿茶壶的动作，说道，
“水中都冰凉刺骨，水底深不可测。”
“师妹说的不错，深溪村是村旁的一支溪流，水深似无底，这倒还可以解释，但李宅一个内庭花园里的小水潭，潭水也这样深，师妹不觉得有些蹊跷么？”
“我觉得，可能这是藏尸需要？所以这魔修专门挑有深水的地方动手？”
“但尸体还是被我们发现了，这些地方水底可能还有蹊跷。”
“什么蹊跷？”
“这些尸体魂魄已无，如果要用尸体，为什么不带走？”祁风循循善诱。
“所以尸体是无用的，放入水中……”清歌犹豫，“是为了掩人耳目？”
“也可能是不方便带走，也不必带走，而之所以选择这样深水之处，可能这些地方还有着某种联系。”
“联系？除了掩人耳目还有什么联系？总不至于都是魔修挖的吧。”
祁风沉默不语，安静地看着清歌。
“不会真的是挖的吧……”
清歌嗫嚅道。
“也有可能是天然的，但被人为地串通起来。”
“串通起来？你是说这些位置是互通的？人为挖通的？”
这也太扯了吧。
清歌一脸的难以置信，一时间只觉得匪夷所思。
看着祁风不动声色的表情，她按耐下心里的震惊，细细思量起来，片刻后，试着开口问道，
“深溪与李宅相距多远呢？”
“四五十里。”
“这么远的距离，不要说以人力挖凿开，就是大罗金仙也难办到，简直是天方夜谭呐。”清歌不解道。
祁风敛了眉，“师妹觉得，井水之水是从何处来的？”
“地下暗渠啊。”
清歌：“！”
她心中一惊，难道……
祁风点点头：“具体如何，还须再下水查探一番才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