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慧心
经过灵焰初试，受试者中，大多数人都黯然离场或是留在了外门，只剩下不到三十人，进入了这次门派大选的下一阶段，慧心考验。
如果说，灵根的优劣决定了天赋的上限。那么，慧心，就是后天的资质，决定了修道的下限。
在修士的这条道路上能走多远，往往取决那灵火的火舌能有多高，而能走多久，看的就是这颗心。
清歌一身石青色内门弟子服，站在人群前，神色严肃，面容端正，看着面前刚刚通过灵根测试，一脸期待的少年们，缓缓开口道：
“接下来，是慧心的考验，出现在你们面前的是截心梯，截获凡人妄欲贪念恐惧憎恶之心，每人依次登上，没有时间限制，能够顺利登完此梯者，即有资格入选内门。”
话音刚落，一道陡峭的台阶忽地凭空出现在眼前，阶宽三丈有余，高耸入云，望不见顶端。
众人一见这情景，无不倒抽一口冷气。
这天梯如此之长，得走到何年何月呀，这无极门怕不是在难为人呢。
少年们心头狐疑，一时踌躇不前。
直到有人大着胆子一脚踩上去，剩下的人看有人‘捷足先登’，唯恐落后，赶忙紧随其后。
不一会儿，天梯口就自然排列成一条长长的队伍，依次往上走。
付辛涵排在队伍末尾，随着队伍慢慢靠近。
待至梯口，他一步迈上。
突然，眼前的人群消失了。
他转身，发现来路也变成了一段台阶，一直蜿蜒向下，没有尽头。
付辛涵立在原地，略一思索，便拾阶而上，一步步向上走去。
走了大约两三炷香的时间，仍然没有看到终点的迹象。
不知这截心梯如何测得慧心，比耐力么，他有得是耐心。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慢慢黯淡下来，脚下的台阶也慢慢看不清了。
他不慌不忙，迈着跟之前一样的步伐，一步一步继续向上走。
一直走到夜幕完全降临。
一片漆黑之中，眼前倏然出现一道光，光线落在前方不远处的台阶上，一个裹在襁褓里的婴孩静静地躺在光亮中。
一瞬间，付辛涵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认得那个襁褓。
他稳住步伐，慢慢地走近。
襁褓中的婴儿肌肤雪白，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咧开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两颗豆粒般的小小门牙分外可爱。
他脑中清醒，知道现下正在仙门考验之中，但心内仍然忍不住柔软了一下。
看着婴儿胖嘟嘟的脸蛋，视线不受控制地模糊了，眼角倏地滚落一滴眼泪。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似要触碰婴孩的脸颊。
眸光闪烁，那只手却在半空中顿住。
一瞬间他收回伸出的那只手，用手背擦干眼角的泪水，转身头也不回地继续往上走去。
就在这时，突然“哇～”地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彻在无人的空间里。
付辛涵心头剧烈颤抖，脑中绷着一根弦，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开，让他整个人崩溃掉。
他用尽全力控制住自己没有回头，稳住自己的脚步，一步一个脚印往上迈。
每迈一步，脚下就啪唧一声，映下一个潮湿的脚印，身后渐渐留下一串水渍。
他脚下虚浮，鞋子已经湿透，像灌满了铅水一样，愈发沉重。
付辛涵不予理会，他面无表情，对不停徘徊在耳边，往他脑子里钻的婴儿哭声充耳不闻。
终于，他看到了天梯的尽头。
当他踏上最后一层阶梯时，眼前豁然开朗。
耳畔的哭声渐熄，脚下鞋底干净无痕。
他揩了揩额头，发现满头都是冰冷的汗水。
“恭喜师弟通过选拔。”
一道平淡无奇的声音从一旁响起，付辛涵立直身躯，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然后在对方的示意下镇定地走向一边的人群，那是和他一样刚通关弟子。
沉默地站在人群中，无人发现他湿润的眼角。
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吐出，心跳渐渐平复下来。
无极殿里，掌门姚千问一身靛蓝圆领通裁襕衫，颈前墨色横襕，神色庄重地坐在太师椅上。
这次出关，他并未惊动他人，只是传音了自己的女儿姚瑶，以慰舐犊之情。
看着三年未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女孩，姚掌门感叹时光匆匆。
待又瞧了瞧对方纹丝不动的炼气中期修为，感慨的心情顿时转为失望，失望中又夹杂着无奈。
“三年了，你师姐以往这个时候都筑基了，你还离筑基还遥遥无期呢，瑶瑶，不是为父说你，”姚掌门恨铁不成钢地道，
“你真是太惫懒了，你所在的灵隐峰，可是无极门灵气最为充沛之地，位置得天独厚，偏偏你好逸恶劳。”
说着，脸上又现愁苦之色，
“为父大限将至，万一有何不测，以后无极门千年基业，岂能后继无人。”
“你现在年岁尚小，内务外事有你师兄师姐照应着，也不曾去世外历练过，所以不知道修界的险恶。”
“外面适者生存，弱肉强食，比人界更加艰险，若是一辈子呆在内门，安度一生也就罢了，万一”
姚掌门边说边拍了拍自己大腿，一副心力交瘁老父亲的模样，
“万一为父不在，你师兄师姐再有个好歹，还有谁能护你周全”
姚瑶难得和掌门，也就是自己的父亲大人团聚，还未来得及开心，就被爹爹念叨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生怕对方考究起自己的功课，赶忙岔开话题。
“爹爹您这次出关，气色又好了不少呢，定会长命百岁，得道飞升指日可待。正好咱们无极这两天是新弟子招选大会，来了好多优秀的苗子！”
“我们无极峰下同门太少了，您看别家的长老每年笼络多少精英，爹爹也给我添点师弟师妹们吧，平日爹爹不在时，也能热闹点啊……”
老父亲愁容满面：
“你啊，一心就想着玩儿，修为停滞不前，以后可如何是好”
姚掌门叹了口气，实在拿这个不上进的女儿没有办法。
姚瑶生母过世的早，姚掌门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百般呵护，从来舍不得打骂。
“以后有爹爹，还有师兄师姐护着呀，您要是嫌不够，人多力量大，再多收几个师弟师妹们不就行啦！”
姚瑶见爹爹又要开始数落自己，赶紧打断道。
“唉，你这丫头…”姚掌门无奈，“你年纪也不小了，门内大小事宜多少跟着你师兄师姐学习着点。为父精力有限，这两天还要回去继续闭关，哪有时间招收新弟子。”
“哎呦，爹爹，选了弟子再回去嘛，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嘛。您好不容易出关，瑶瑶还没来得及跟您多说说话呢。”
“唉”掌门不置可否，又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碧空如洗，艳阳高照。
这日无极殿上座无虚席，难得的热闹。
此时大殿中立着一排刚刚入选内门的弟子，姚瑶数了数，只有十个人。
这两天她没少在她爹面前提起收个师弟师妹的事儿，因姚掌门对女儿的宠溺，虽不说是百依百顺，也算是有求必应，所以今天难得出面。
清歌站在掌门下首，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师兄祁风的身影，心下有些纳闷。
另一边，姚瑶正探头探脑在新弟子间瞟来瞟去。
人群前，姚掌门负手而立，眼睛炯炯有神，踱着不疾不徐的步伐，一一看过去。
直到目光落在一个身量颇高，面容憨厚的身影上。
“你叫什么名字？”掌门开口问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殿中每个人都能听见。
“弟…弟…弟子，霍…霍宏方。”
霍小弟子被乍一点名，受宠若惊，紧张地小声道。
姚掌门用余光扫了女儿一眼，见对方一脸不悦地撇了撇嘴角。
他内心暗叹了口气，转过身，一眼望见身后立着的少年，内心一动，再次开口问道，
“你呢？”
“弟子付辛涵，见过掌门。”付辛涵低头恭敬道。
听到这个名字，姚瑶眼前一亮。
几日不见，这“负心汉”，打扮周整许多。
年少青衫薄，青色的弟子服穿在他身上，愈显的列如松翠，身姿隽秀挺拔。
掌门又瞥了一眼姚瑶，将宝贝女儿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心道，果然长得好看的人运气不会太差，语气不免也柔和起来，
“年纪几何？”
“今年刚满十四。”
“哪里人士？”
“禹州桐乡。”
“家里可还有父母亲友？”
“回掌门，自小父母病故，并无亲兄姊妹。”
掌门师尊点了点头，“根骨不错，资质尚佳。”
众人这便明白了。
清歌看了看殿上那名资质尚佳的新师弟，偏了偏头，瞧见小师妹盯着那人抿着嘴角，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