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针锋相对
凌府的屋顶上，有个黑衣人翘腿斜躺在琉璃瓦上，手执清酒，头顶皓月，他时不时望向对面屋子。对面屋子里燃着灯，敞着窗，窗下的皑皑怔怔望着月色，一会儿又回望床头。他饮了一口清酒，勾起唇角，轻轻笑起。
柳府门前，乞伏瑀和柳沁怡在马车里僵持许久，车厢外的福全不清楚里面的状况，只听到偶尔传出太子的沉怒声，和柳沁怡卑微的哀怨声。
又过了许久，闹市里人群尽散，皑皑关上绮窗，熄了烛灯。屋顶上的黑衣人喝光了瓶中的清酒，起身轻踏着消失在月色里。马车里的柳沁怡抱着肩膀，瑟瑟发抖。乞伏瑀见附近再没了人，在马车里对福全道，“去叩开柳府的门，让柳姑娘的婢女来接她回去。”
黑暗的车厢里，柳沁怡泪雨连珠，哭红了眼睛，即便她主动将自己献给太子，太子也没有一丝心动。夜已过半，她自知再继续僵持下去也无任何意义，只是徒劳伤己而已。她将衣服一件件穿回去，披上斗篷，下了马车。阿簪正急急赶出来，主仆二人对面相迎，搀扶着一同进了柳府。
乞伏瑀松了口气，问福全，“什么时辰了？”
福全回道，“亥时末刻了。”
“快赶去凌府。”
马车奔着去到凌府门前，见门上两盏灯笼已经熄灭，知道他们已然睡下，不便再叩门叨扰。
好好的一个上元节，被柳沁怡毁于一旦，乞伏瑀烦闷至极，回到元宫也毫无睡意。他让福全拿来一壶清酒，坐在檐廊下举杯独饮。曾几何时，他与皑皑在相似的檐廊下彻夜谈心。曾几何时，皑皑坐在这个檐廊下嬉笑玩闹。酒醉识人醒，望月寄愁思，放眼望去，整个元宫皆是她的身影。
上元一过，紧接着立春，太子因为大婚无法前往河北主持修渠改田，所以年前他便向荣帝奏请，让御史陈文浩代他前往河北，一是陈文浩在躲肖翘慧时看过旱改水田的史例，二是陈文浩一直没有机会外派做事，荣帝也看不到他的才干。太子想，若是陈文浩办好修渠改田一事，也算立功一件。
立春过后，陈文浩辞了太子，前往河北。乞伏瑀开始储备大婚，先是把元宫中的青鸾殿整修一番，又从皇宫中拨来一批宫人分配在青鸾殿。闲暇时他会去凌府陪皑皑说会话，皑皑没有问他上元节为何没来找她，他也没有说上元节那晚他去了何处。
柳沁怡自那夜回府以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就连阿簪也不得见她。柳江和柳太夫人急在心里，最后想到只能去求她姑母，让柳贵妃去劝劝太子。
柳沁怡想起宫中还有姑母能够帮她，于是向荣帝奏请入宫看望姑母。
柳沁怡进了承坤宫，刚入安怡殿便噗通跪在柳贵妃面前大哭起来，“姑母…”
柳贵妃心疼侄女，问道，“沁怡何事？”
柳沁怡哭了片刻，才悠悠将自己嫁不到元宫的心事告诉了姑母，想再求姑母帮忙让太子接受她。结果，柳贵妃不同往日，竟宽慰起柳沁怡，“陛下已经将凌府小姐封为太子妃赐婚给了太子，你为何还要去元宫做妾室？我们柳家的姑娘也该做个一家主位，不可再为妾室。”
柳沁怡疑惑姑母为何转变了心思，从前姑母可是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嫁给乞伏瑀，如今怎么好像对此无所谓了。
“姑母是不愿帮我吗？”
柳贵妃微微叹气，一边是她的亲生女儿，能嫁给太子做太子妃是她求之不得的。一边是自己的亲侄女，对太子一往情深，无法自拔。但两边相比，她更希望皑皑能嫁入元宫成为太子妃。因为这样，她就可以常见到皑皑，也能名正言顺听皑皑唤她一声母妃，这对她来说正是两全其美的事。只是沁怡就要受些委屈了。
柳贵妃极力劝慰柳沁怡另选佳婿，不要眼中只盯着太子。可柳沁怡一门心思嫁入元宫，在知道姑母也无法帮她后，愤然离开了承坤宫。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嫁入元宫，也许是在她春心萌动时，就被祖父和姑母要求，要嫁给太子，要当太子妃，要当未来西溱的皇后。
陈文浩离开圣京后，肖翘慧无事便来凌府约上皑皑，一同出去游玩。
出了正月，天天渐渐暖和，街上又热闹起来，这天肖翘慧和皑皑在胭脂铺里选胭脂，皑皑从未用过胭脂，肖翘慧笑她不会打扮，挑了一盒艳红的胭脂替皑皑抹上，又拿起铜镜放在她面前，调皮地问，“你看，一点朱唇艳欲滴，可否就是镜中的人儿？”
皑皑瞧了眼镜中红艳的唇，害羞起来，拿起丝绢就要擦掉，肖翘慧拦着，“为何要擦了？女为悦己者容，你不打扮自己，如何困住他的心？”
皑皑嗔怒着追打肖翘慧，迎面撞上走过来的柳沁怡和她的丫鬟云儿。
柳沁怡看见皑皑，神情凝住，眼神满是怨怼，冷嘲热讽地说，“凌姑娘打扮如此艳丽在街上闲游，是怕他人见识不到你的姿容吗？”
皑皑对她没有设防，不知她会对自己口出恶言，一时反应不过来。好在肖翘慧反应极快，对着柳沁怡回道，“京城众人皆知，柳府千金是大家闺秀，不想今日得见，竟是个泼妇。”
“你…你与那陈御史的事，怕是别人不知道吗？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日日往陈府跑，姑娘家的矜持守礼，你却全没有，勿怪你们二人好的像一个人，原来皆是一路货色，只知迷惑男子，不知礼义廉耻。”
柳沁怡原本就怨恨皑皑，又被肖翘慧直言谩骂，气得口不择言，一通讽刺。
此话一出，原本不想计较的皑皑也生气了，“柳姑娘还请你出言慎重，无端诬蔑我便也罢了，为何连翘慧一同诬蔑？你若对我有怨，只与我解决，不要攀扯他人。”
柳沁怡很是轻蔑地瞟了眼皑皑，冷笑道，“哼，对你有怨？你有什么值得我怨？家世？地位？我乃世家嫡女，你不过一介武夫之女，对了，你是那武夫与谁生出来的还未知，你娘也许是家奴，也许是村姑，也许是…哼，哈哈…”
柳沁怡突然别有深意地看了眼云儿，云儿立即掩嘴偷笑，她又挑起唇角冷哼道，“那种人生出来的，也配与我说话。”
柳沁怡虽没明说，但她一言一行皆在暗指皑皑的母亲不是个正经人家的女子。絮儿气得开口说道，“我们凌夫人是去世了的。”肖翘慧也气得伸手就要打她，皑皑忙抓住翘慧的手腕拦了下来，“莫动气，随她如何说，嘴是长在她的脸上，她若是不怕天谴，大可胡言乱语。”
柳沁怡见皑皑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神情，心中更是怨气，“不知道上元灯会，你是和谁共同度过，我只知道那人一定不会是太子殿下。”
皑皑见她又要拿乞伏瑀说话气她，立即拉着肖翘慧和絮儿转身便走，阿簪也跟走。
肖翘慧奇怪地问皑皑，“上元灯会，太子殿下没有与你一同赏灯啊？”
皑皑不言不语，一味拉着肖翘慧走，那晚她确实没有与乞伏瑀出去赏灯，也不知道乞伏瑀那晚在哪里做什么。但刚才听柳沁怡的话，好像她知道。
胭脂铺前，柳沁怡恶狠狠地看着远去的凌皑皑，依然不觉解气，这时乞伏霖从旁边走了出来，“柳姑娘仰慕太子殿下，就该去找太子殿下，而不是在这里找别人的麻烦。”
“世子这是在替她抱不平吗？”柳沁怡漠视着乞伏霖。
“我没有替谁抱不平，只是不想看到柳姑娘被嫉妒蒙了心。”乞伏霖面带微笑，淡然地告诫柳沁怡。
柳沁怡原本稍平息的怨气陡然又起，“世子喜欢她？不然为何如此帮她。”
乞伏霖默认不语，静静看着柳沁怡，冷言道，“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对她语出不敬。”
柳沁怡气愣在原地，乞伏霖轻轻瞄过她，闲步远去。
胭脂铺后的秦亦青望着柳沁怡，口中念道，“凌皑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