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吕县相遇(二)
这日空中万里无云,阳光正好,皑皑吃过早饭便对絮儿说,“今日我们去吕县吧。”
絮儿开始紧张,搓着衣角,“小姐,我来凌府时才八岁,如今我都十八了,怕是爹娘都不认得我了。”
“那你还记得他们吗?”皑皑问。
“记得。”絮儿猛点着头,目光坚定。
“那就好。”皑皑收拾了些自己的细软,拿了些糕点果子,还问祖母要了两匹布装进马车。
絮儿偷偷把自己多年积攒的银子也全翻了出来,装进包袱。
都收拾妥当,凌太夫人又派了一个会些拳脚功夫的体壮家仆跟着皑皑和絮儿一同坐上马车,千叮咛万嘱咐道,“走官路,莫走小路。”
皑皑点头答应着,凌太夫人又嘱咐,“早去早回。”
车夫赶着马车一路走着官道,颠颠簸簸跑了两个时辰才在一处村口停下,村口吵吵嚷嚷站着一群男人,手里执棍拿镐的喊着,“走,去衙门。”
絮儿从帷帘缝里向外看,对坐在外面的车夫道,“对,就是这了,我家就在村东头。”
马车进了村子,到了东头,絮儿推开车厢门跳下马车,指着一处院落,“那里就是我家,我先去看看,小姐你在车里等一等。”
皑皑也跟着跳下马车,“我们一同去吧。”
“好。”絮儿紧张地手心出汗,紧紧攥着手帕。
走到院外,絮儿踌躇了,她探头向院里看,一个陌生的大娘走出来,看见絮儿问,“姑娘你找谁啊?”
絮儿问,“大娘这家人呢?”
大娘不高兴地说,“你这姑娘,你找谁啊?我就是这家里的人。”
絮儿糊涂了,她左右看着院子和路,又问,“你家姓什么?”
大娘很是奇怪的开始打量絮儿,“你要找的人姓什么?”
絮儿急道,“姓徐。”
大娘一听姓徐,问道,“你要找的人叫徐老五?”
絮儿点头,大娘可惜道,“他们搬走了,家里的女儿都卖光了,只留下一个儿子,最后这处房产也卖给我们了。”
絮儿震惊问道,“什么时候搬走的?”
“有七年了,我们搬到这里都七年了。”
“那知道他们搬哪去了吗?”絮儿红着眼圈问。
“那可就不知道了,他们搬走后我听村里人说徐老五好赌,偷着把自家地卖了,去租地主的地,结果连遇灾年,连着卖了六个女儿还租金,最后只留下一个儿子,房子也卖了,媳妇也跑了。”大娘说完又问,“姑娘你是谁啊?为啥要找他?”
絮儿落下泪说,“我是他卖出去的女儿。”
那大娘尴尬地捂住嘴,然后又说,“姑娘你也别伤心,我看你坐着马车来,又穿的得体,像是在福贵人家来的,就别寻他们了。”
絮儿抹了把眼泪,恨恨地说,“多谢大娘,我不找他们了。”说完就转身回了马车。
皑皑追了过去,絮儿趴在车厢上呜呜地大哭起来,皑皑在旁愧疚地道歉,“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劝你回家,别哭了。”
絮儿转过身看了眼皑皑,一把又抱住她哭的更大声。
日头当中,已过午时,皑皑对车夫说,“先去县城里吃了饱了再往回赶吧。”
马车颠簸,车厢里絮儿一直抱着皑皑哭,皑皑后悔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弄巧成拙,抚着絮儿的脊背不停地道歉。
吕县衙门门前挤满了人,他们都是听说太子亲自审案来看太子的,乞伏瑀坐在公案前,手拿抚尺,对跪在地上的几个地主和一群佃户问,“你们为何大闹衙门?”
其中一个地主抢着说道,“回太子殿下,是他们大闹衙门,可与我们无关。”说着,瞪了眼领头的佃户。
领头的佃户们,颤颤巍巍道,“回太子殿下,的确是我们。”说完,咚的对乞伏瑀磕了个响头。
乞伏瑀又问,“为何大闹衙门。”
领头的佃户说,“还不是被逼的,我们这群佃户租种他们的田地几年了,年年涨租金不说,今年偶遇干旱,秋后庄家颗粒无收,我们也想给租金啊,奈何还要养家实在拿不出钱来啊。可他们,威逼利诱,叫来几个壮汉挨家挨户收租,若是不给便威胁说是毁约,要我们赔更多的钱,太子殿下,你说我们连一年的租金都赔不上,哪里还能赔更多的钱啊…”说完,领头的佃户竟哭了起来。他身后的佃户们也一起磕头喊道,“太子殿下为民做主啊…”
这时其中一个地主高声说道,“太子殿下,草民的地租出去就是为了收租金,谁不是养活一大家子人,草民也要养家,他们不交租,草民的家人也是没饭吃了啊。”
这是乞伏瑀第一次参与民间纠纷,原本他以为处理起来十分简单,当他听佃户和地主说完,发现这种事真的是两厢有理,无处判罚。他思索良久,想到书中所讲,为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又想到父皇曾与他说,“以民为天,民乐则国安。”
“佃户的租金从前可有拖欠?”乞伏瑀问地主。
地主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乞伏瑀又问地主,“你们哪个家里短吃少穿?”
地主们又都默不作声,这时又一个反应快的胆大地主道,“殿下,这租地交租天经地义,即便是告到皇帝陛下那里,草民也是有理的。”
乞伏瑀猛地拍下抚尺,“大胆。”
胆大的地主吓得赶紧磕头,“草民不敢。”
乞伏瑀又问佃户,“你们是想如何交租?”
领头的佃户说,“我们不是不想交租,是想让地主们宽限一年,明年秋后一同交齐。”
“若是明年再遇干旱该如何?”乞伏瑀问。
佃户们面面相觑,无人敢言。
乞伏瑀见佃户们不说话,便出了个主意,“这样吧,地主宽限佃户一年,佃户写上欠条按上手印,明年若是干旱,你们再没钱交租来闹,朝廷可不会再纵容你们。此解,你们两方可觉满意?”
地主们和佃户们皆沉默不语。
乞伏瑀对地主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福贵则该心宽,见善行,行善事,你们家中是否急缺这佃户的租金,各自心中有数,就不要为难他们了。”
地主们听了,有一两个表示愿意接受太子的安排,其余的地主思索片刻也都同意了。
佃户们还各怀心思不敢答话。
乞伏瑀对他们说,“种地谋生,是最简单的营生方式,既靠天吃饭,就该顺应天意。但,除去靠天吃饭,也有其他生存之道,不妨多去外面游逛,看那些店铺商号,街边摊位,皆是谋生之道。以技傍身才是长久安身立命之法。”
佃户们听了太子的话,纷纷垂头沉思,半晌,领头的佃户说道,“草民听太子的,这地我还租,但农闲时我再去另谋生路,不能单单指望种地,若是明年命不好,再遇灾年,我也想办法把租金凑齐不再拖欠。”
领头的佃户说完,其余的佃户也纷纷同意。乞伏瑀命师爷拿出一打纸,分别写上佃户们所欠的租金多少,让他们按上手印交给地主。就这样此事算是结了,地主和佃户们叩头拜谢了太子,陆续退出公堂。
此时皑皑她们一行四人刚在饭庄吃饱了饭,正想赶路回圣京,突然看见村口那群人从衙门里出来,于是皑皑叫停马车想看个热闹。这时乞伏瑀从衙门里走出来,皑皑激动地从侧窗探出头,朝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