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帘相隔两倾心
傍晚,承愉殿内稀薄的光线影影绰绰,艾青拿着燃起的蜡烛进了内殿,她将烛台上的灯一一点燃,内殿里顿时华亮一片。床榻上的皑皑还未清醒,乞伏瑀只手撑额,半倚在交椅上,紧蹙着眉,低垂着眼。
“殿下,外间膳已经备好,先去吃些吧。”艾青掌完灯,询问太子。
乞伏瑀迷迷瞪瞪看了眼沉睡的皑皑,说道,“叫他们将膳撤了吧。”
艾青看着大半日滴水未进的太子,欲言又止。她知道自己再劝也没用,最后只会惹太子生厌。她又看躺在太子龙榻上的皑皑,好似明白太子当初为何不在乎皑皑假扮太监之事,不是太子宽容大度,而是太子那时不仅知道皑皑是女子还对她暗生了情愫。
艾青黯然退出内殿,乞伏瑀抬首望向窗外的暮色,灰蒙蒙的沉寂无声。
“奶奶…奶奶……”床榻上突然传出皑皑的低喃。
乞伏瑀以为皑皑醒了,惊喜起身跨到榻边,只见皑皑痛苦地沉吟着,嘴唇泛白,脸颊发烫,他伸手摸皑皑的额头,暗叫不好,果然如御医所言发起了高热,“福全快去传御医。”
福全蹜蹜赶去百草阁叫来御医,御医促步走到床前,先伸手试温,后抚腕诊脉,问道,“殿下,宫内可还有冰块?”
乞伏瑀急忙叫来福全,“蹜去冰窖看看还有冰吗?取一块来。”
御医又拿出一包早配好的草药,说道,“让宫人将这药煎了,煎好立即给这位姑娘服下。”
乞伏瑀急忙又唤来艾青,“去把药煎了,煎好端上来。”
艾青拿着草药蹜蹜出了承愉殿,福全端着两块冒着寒气的冰进来,御医看见有冰块,喜道,“有冰便好,殿下,此冰需放置在姑娘的膻中穴上,只是这膻中穴正是两胸正中恐会冒犯姑娘”
乞伏瑀听着御医的话,眼神看向皑皑高耸的胸前,不由得脸颊绯红,忙说,“让宫女来放。”说罢又让福全唤来香秀。
香秀进了内殿,慌慌张张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乞伏瑀对她说道,“你过来。”
香秀小心翼翼走上前,来到床边,瞧见床榻上正睡着一个姑娘,紧闭双眼,面色苍白,香秀觉着她非常熟悉,像一个人,“皑皑?”香秀惊讶地暗暗叫道。
御医见香秀走到了床边问她道,“姑娘可知道膻中穴在身体何处?”
香秀摇头,她不懂穴位。
御医无奈伸手指着皑皑心口的位置,“两胸之中,心口之位,正是膻中穴,现在需要你解开这位姑娘的衣襟,将一块冰放置在膻中穴上,以冰敷之,做退热之效,你能明白?
香秀认真听御医说出的每一句话,然后点了点头。福全将一盒冰块递给香秀,御医和乞伏瑀走到一旁避嫌,福全将床边帘帐放下,香秀进了帘帐,层层解开皑皑的衣襟,从冰盒里取出小块冰,轻轻放在皑皑雪白的心口上。
“奴婢将冰块放好了。”香秀从帘帐里走出来说道。
御医放下心来,拱手对太子行礼,“殿下,若是冰化全了还未退热,便继续再放置一块,若是两块冰化全还未退热,微臣再来诊脉另选他法。”
乞伏瑀愁眉颔首,看向垂地的玉白帘帐,里面躺着他心仪的女子,正高热昏厥,生死未卜。他只恨当时自己没能将皑皑推远,明知那人是冲自己而来,却万没想到皑皑会舍身挡在他身前,替他受了那一剑。
香秀老老实实站在帘帐外,御医早已退下,太子坐在窗下宽椅上,手撑着额头,紧缩的眉头从回宫的那刻起从未舒展开过。
艾青端着煎好的药进来问太子,“殿下,药煎好了。”
乞伏瑀示意给香秀,香秀接过汤药,进了帘帐,很快又出来,跪在太子面前,“殿下,姑娘喝不进去,全流出来了。”
乞伏瑀急着起身跨步走到帘帐前,犹豫片刻,最终对艾青说,“你们两个,无论用什么方法,把药灌进去也好,只要她喝进去。”
艾青看了眼香秀,接过药碗进了帘帐,香秀也跟了进去,艾青站在床前对香秀道,“把她嘴掰开。”
香秀愣了一愣,但还是照着掰开了皑皑的嘴,艾青用勺子一点点把汤药灌了进去,许是汤药流进了喉咙,皑皑感觉到了,她开始吞咽直到最后汤药一滴未剩全部喝了进去。
艾青端着空碗和香秀走出帘帐,乞伏瑀放心地坐回宽椅。
夜深了,福全进来劝太子休息,乞伏瑀摆手命福全出去。香秀和艾青还在帘帐外站着,忽然帘帐里喃喃传出声音,乞伏瑀起身对香秀道,“快进去看看她是否醒了?”
香秀进了帘帐,见皑皑满头是汗,眯着眼睛喃喃自语,脂白的心口上冰块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滩小小的水迹。她掏出丝帕擦去皑皑额头上的汗和心口上的水迹,系合衣襟,盖上被子,然后走出帘帐对太子回道,“殿下,姑娘退热了。”
乞伏瑀问,“她醒了么?”
香秀回,“像是醒了,一直在说话。”
乞伏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眼神奕奕,问香秀,“即已退热,那冰块可收拾了?”
香秀回,“冰块也正好化全了,奴婢已经替姑娘系合衣襟,盖好被子。”
乞伏瑀听后好像等不得半刻,立即掀开帘帐走了进去,皑皑还在迷迷糊糊地喃喃自语,乞伏瑀俯身去听。
“奶奶…奶奶”
乞伏瑀听清她的低喃,回想起自己被柳贵妃雪天罚站,身受风寒发热昏迷时,是皑皑在身旁安慰他,于是他学着当时皑皑的样子,温和地说,“她一直都在,就在你的心里。”
皑皑好像听见了,不再低语,又沉沉睡过去了。
乞伏瑀走出帘帐,窗外吹进阵阵秋风,乞伏瑀起身将窗扇合严,福全进来低声说道,“殿下,夜深了,您劳累一天,明日还要上早朝,该休息了,奴才替您守着。”
乞伏瑀摆手,“你们都下去吧,只留一人内殿外守夜便好。”
福全和艾青,香秀,纷纷退出了承愉殿,福延在内殿外守夜。乞伏瑀依在宽椅上迷糊着睡着了。
半夜,皑皑醒转过来,四周寂静昏暗无声,只有床头一只燃着的灯烛能看清自己正躺在一处奢华的床帐里,她猛然起身,却被肩膀传来的撕裂感,痛的躺倒回床榻上,头脑昏昏沉沉的她忽然想起,自己是受了剑伤。
这时乞伏瑀听见动静,抬起头瞧向帘帐,轻声问,“你醒了?”
皑皑听到乞伏瑀的声音,才知道自己身处的可能是乞伏瑀的寝殿,“你是殿下?”
“是我。”乞伏瑀站起身回道。
“你受伤了么?”皑皑紧张地问。
乞伏瑀望着帘帐惊讶一瞬,转而神喜色悦地悠悠回道,“没有”
“那就好。”皑皑轻缓了口气,仿佛心中轻松了许多。
这时,守夜的福延听见内殿里有动静,不敢贸然进去,只竖起耳朵贴在殿门上听,当他听到是皑皑醒了,正和太子说话时,才放下心来坐回矮凳上。
乞伏瑀心中欣喜,因为发现皑皑在关心他。
“你现在可有哪里不适?”
“伤口有些痛”
“我传御医来给你看看”
“不用夜深了”
乞伏瑀不等皑皑说完,对着殿外叫道。“来人,传御医来。”
福延听传,噔噔跑出殿外,很快御医赶过来,乞伏瑀道,“御医,凌姑娘醒了,你快去瞧瞧。”
御医掀开帘帐,进去替皑皑观色诊脉,皑皑盖着被子,脸颊没有一丝血色,御医问,“你现在可有何处不适?”
皑皑说道,“只有伤口疼和头有些沉。”
御医号完脉,“头沉是气血亏损所致,明日我再开个补气养血的方子,与那疗伤的汤药同时服用,安心休养,月余便会好全了。”
“多谢御医。”
御医出了帘帐,对太子道,“殿下,凌姑娘福大命大,已经无碍了,只是伤口还未愈合,不能胡乱走动,明日我再开个方子,两副汤药一并服用,很快就会康复了。”
乞伏瑀更为欣喜,“辛苦御医。”
御医告辞退了承愉殿,乞伏瑀问皑皑,“饿吗?”
皑皑点头,悠悠从帘帐里传出一声“嗯。”
乞伏瑀开心地喊来福延,“去小厨房煮碗清粥端来。”
福延知道是皑皑醒了要吃,领了命,屁颠屁颠地去了小厨房。
皑皑说,“殿下明日送我回凌府吧,不然祖母会担心。”
乞伏瑀道,“我早已派人告知了凌太夫人,你只管安心在这养伤,待伤好了,我自送你回去。”
皑皑听着乞伏瑀的话,内心有些小欢喜,但又知道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她住在太子寝殿,于她于太子都是不好的,“我住在你的寝殿与礼不合,今日事出有因也罢,我这待伤好还不知何时,若是传出去总归不好。”
乞伏瑀不以为然,霸然而道,“元宫是太子宫,何人敢说太子宫的不好?”
皑皑听乞伏瑀不愿她回凌府养伤,无奈兜转了话题,“可知道刺杀你的人是谁?”
乞伏瑀愣住片刻,悠悠回道,“知道。”
皑皑紧张地问,“抓住么?”
“没有,还没有实证可以置他们死罪,现在去抓他们只会打草惊蛇。”
皑皑不再言语,虽有失望,但听乞伏瑀的话,也知道是为了一网打尽。
“你为何替我挡剑?”乞伏瑀突然问起。
皑皑显然一惊,片刻答道,“我不知道”
乞伏瑀认真说道,“此后,无论是谁身遇险境,你都要先护自己周全,我不想你再受伤”
皑皑又是一惊,怔怔看着帘帐,他说他不想见我再受伤
一帘之隔,两人倾心。
福延端着煮好的粥悄悄进来,乞伏瑀接过粥,福延退了出去。
“我能进去吗?”乞伏瑀端着粥,站在帘帐外问。
皑皑肚子实在是饿了,不管不顾索性浅浅回了个,“嗯。”
乞伏瑀掀开帘帐进来,坐在床边,笑着望皑皑,舀一勺清州喂到皑皑嘴边,皑皑张口去接,“烫”
乞伏瑀迅速放下碗勺,双手捧起皑皑的脸,盯着她嘴里问,“烫伤了没?”
皑皑惊愕地盯着乞伏瑀,乞伏瑀突然意识到不对,一时不知所措抬眼望着皑皑,两张脸同时红成两团火云。
“失礼,失礼,我无意冒犯,实在对不住。”乞伏瑀跳起身,赶紧解释。
皑皑没有说话,望着那碗粥,“我饿”
乞伏瑀头脑一片空白地端起粥,在嘴边轻轻吹了吹,舀了一勺,坐在离皑皑稍远些的位置,伸着手臂喂进皑皑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