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玉需石中琢
就着咸涩的眼泪,皑皑三七口把馒头吃光,靠着酒肆的后墙,仰起头看湛蓝的天,没有一丝浮云,阳光灼眼熙风徐徐,雀鸟盈飞长鸣高啼,这样好的光景不属于她,她也无心留赏,扶墙站起身小心翼翼的穿过小巷走进食街,街两旁各式小吃油香四溢,皑皑仔细瞧着地面,盼望能够捡到些残食铜钱,更希望能遇见外地客商,再想法讹些钱,可转了许久也没看见商人模样的人。她只好又去了菜市,坐在远处想待到散市后再去拣些菜贩丢弃的残菜叶,皑皑前面坐着闲聊的四五个贫妇也是等着散市后捡菜叶的,平时她们常欺负皑皑年小,总是抢着把完好的散菜叶捡走只剩些烂菜叶留给皑皑。
烈日的灼光渐渐薄弱,天色渐暗,菜场的人愈来愈少,菜贩收起摊在地上的菜放回竹筺里,起身扛起扁担刚刚离开,那群贫妇便一哄而上,躬身弯腰去抢地上丢弃的菜叶,皑皑也许是平时被这群贫妇欺负的缘故,今日又见她们几人把一堆菜叶团团围住丝毫不给她捡菜的机会,心生不忿借着自己身量矮小的势钻进贫妇们拥挤的缝隙,抓过一个贫妇收在身下的一把菜叶就往人多的集市上跑去,那个被皑皑偷抢了菜叶的贫妇低头一看自己菜叶没了,回头再看原来是同住贫窟的皑皑偷抢去了,气的站起身边追边大叫大骂,“皑皑你个丧门丫头,抢了我的菜你也吃不进肚里,看我逮到怎么收拾你。”
皑皑跑在前面听见身后的骂声哈哈大笑,左躲右晃的甩开贫妇老远。
正当皑皑抱着一把菜叶得意时,正面撞上一辆穿街而过的朱红漆花的梨木马车,皑皑被撞得反弹倒地晕了过去,怀中的菜叶扬的到处都是,驱赶马车的车夫勒停前行的枣红马,跳下车走到轿厢下看躺在车轮旁一动不动的皑皑,追赶过来的贫妇见状也吓停住脚步,掩在围观的人群里不敢出声。
这时,轿厢里有个男孩的声音问。“福全,发生了何事?”
一个身穿青色袍子的男人回道,“主子,是一个小叫花子撞上了咱们的马车。”
马车轿厢的帷帘掀开从里面探出个模样约摸十三四的男孩脑袋,他伸头看了看车轮下的皑皑,问福全,“看看他还活着吗?”
叫福全的男子走到皑皑身边蹲下身伸出手指探了探皑皑的鼻息,起身对轿厢里说道,“主子,他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抬上车。”轿厢里的男孩命令道。
福全歪扭着五官极其不乐意的说,“这,这肮脏的乞丐怎么能和主子同乘一车?”
“多言,抬上车。”
富全听轿厢内男孩地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说,唤来跟在马车后的随从,将皑皑抬上马车放在了外室,福全和轿夫坐上马车赶着马走远了,追着皑皑的农妇看人群散了,一边拾起散落一地的菜叶一边叹骂着倒霉。
马车蹄蹄哒哒从侧门驶入皇宫,停在了储乾宫外,跟在马车后的随从纷纷涌向马车外室,七手八脚的把皑皑抬下车,轿夫搬来车凳,福全打开轿厢门扶着男孩走下马车,问道,“殿下,这乞丐如何处置?”
男孩踩着车凳走下马车,看了眼浑身脏兮兮的皑皑对福全说道,“抬到你屋里,找个太医给他看看。”
福全惊掉下巴,又嫌弃又着急的说,“殿下,这小叫花子脏成这个样子身上有没有虱子也不知道,怎么能让他住奴才的屋子?”
男孩竖起眉毛看着福全问道,“你想抗令?”
福全立刻瘪了气,怂怂的说,“奴才不敢。”说罢,不情愿的领着抬着皑皑的随从进了储乾宫。
轿夫赶着马车走了,男孩站在储乾宫外踌躇许久,片刻福全从储乾宫里出来,然后随着男孩向宫墙甬道深处走去。
殷红的宫墙青黑的甬道上,男孩身着一袭靛蓝金绣祥云袍,脚穿踏云黑靴走在前面,半披半束起的长发在他身后随着风浮动,福全头戴着绣纹三山帽,身着一袭青色宫袍,一言不发的紧步跟在身后。走了许久他们停在承坤宫前,男孩微微深吸口气,撩起云袍迈入宫门,门前宫女见男孩来,屈膝低头拜道,“太子殿下。”
男孩略微颔首,径直走向安怡殿门前不等待侍宫女行礼便问道,“母妃可在殿内?”
宫女屈膝低头拜道,“太子殿下,贵妃娘娘正在殿内。”
太子走进安怡殿,见殿堂正里柳贵妃坐在金丝楠木雕花榻上,左肘撑在榻几上扶着额头,微闭双目,养神小息,一旁站着的宫女摇着蚕丝团扇为贵妃纳凉,见太子进来,停下摇扇动作,屈膝颔首行礼道,“太子殿下。”
柳贵妃闭眼听闻太子进来,懒懒的睁开双眼。
太子见柳贵妃睁眼赶忙弯腰拜道,“儿臣见过母妃。”
柳贵妃朝太子伸手抬了抬,“瑀儿无需多礼,出宫祈福可顺利?”
乞伏瑀站起身子,微微弯起嘴角,目光柔柔的看着柳贵妃,温和说道,“一切顺利。”
柳贵妃含笑起身,走近乞伏瑀身前,拉起他的手轻轻拍着手背说,“瑀儿长大了,能独自出宫为陛下祈福,母妃甚感欣慰,只是以后这样的事交给宫人去做就行了,宫外危险重重,陛下只有你一个孩子,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啊。”
“母妃说的是,儿臣只想着亲自前去佛光寺为父皇祈福必然心诚则灵,没有另作他想,多谢母妃提点,儿臣以后定当谨慎。”乞伏瑀边说着边搀扶柳贵妃坐回榻上,接着说道,“儿臣想早些回宫歇息,今日就不在母妃宫中用饭了。”
柳贵妃笑着对身后摇扇的菱儿说,“去把下午小厨房新做的桂花糕包好给太子带回去。”转身又对乞伏瑀道,“今日劳累一天是该早些回去歇息了,今日做的桂花糕十分软糯,你带回去尝尝。”
“多谢母妃。”乞伏瑀拱手拜谢,身后的福全走上前接过菱儿拿过来的纸包,主仆二人退出安怡殿匆匆回了储乾宫。
黄昏尽暗,甬道两侧宫灯亮起,乞伏瑀严峻的神态与他十三四地年纪极不匹配,看似母慈子孝的两个人实则没有半分血缘。
柳贵妃并非他亲生母亲,他的亲生母亲是名宫女,而他只是父皇一时兴起临幸了那名宫女的结果,随后他的亲生母亲就被父皇关入冷宫,再未召见,就连母亲怀有身孕也未得到父皇的一丝怜爱。乞伏瑀也出生在冷宫,五岁前他甚至都没有正式名字,母亲只唤他皇儿。突然有一日,他的母亲在食用一顿午膳后吐血而亡,五岁的乞伏瑀知道母亲是被毒害而死,却不知是何人所为,很快就有宫人发现母亲暴毙,草草处理了母亲的尸体,又将他带出冷宫,住进承坤宫,过继给了柳贵妃,皇帝亲自为他取名乞伏瑀,同年被立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