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宁
“房子咱们暂时还买不起，就算有我妈这十万。”李二宁居然真的开始考虑了。
老婆掰着手指头:“我算过了，咱家存款有不到二十个，让你妈给拿十万，再找咱妈借十万，掏个首付够够的了。”
老婆说的这个“咱妈”是李二宁的岳母，看人家这个亲热。
这样算来，确实是够了。只要再努努力，每个月的贷款也不是问题。
李二宁心动了。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忘了自己母亲是拿不出来十万的。
“那就这么说好了！”媳妇冷眼看着婆婆，“赶紧去张罗，三天拿不出钱，谁他妈也别想好过。”
……
三天后，老母亲真的提着一袋子钱来到李二宁家，把袋子往地上一扔，扭头就走。
李二宁两口子打开袋子一数，不多不少十万元整。
“这老东西，真他妈不老实，”媳妇向婆婆走的方向啐了一口，“你不逼她一把，她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李二宁没说话，红彤彤的票子映亮了他的眼睛，也吞噬了他的良心。
人一旦红了眼，就黑了心。
……
房子办下来的很顺利，李二宁带着儿子和媳妇一家，不久后就住进了城市的小区。
为什么说是媳妇一家呢？
因为李二宁的岳父岳母和小姨子，都以自己也为房子出了钱为由，顺理成章地住了进来。
每当李二宁说自己和岳父岳母住一起的时候，总会引来别人的误会。
“你这是倒插门吧？”
李二宁忙解释道，因为媳妇一家为买房子出了十万，所以才让他们住。
“可是你爸妈也出了十万，怎么不把他们接过去？”
李二宁无语。
从此别人问的时候，李二宁只说家里只有自己一家三口。
案发前几天，李二宁接到了母亲去世的电话。
他匆匆赶到老家，门口挂着白幡，院子里早已搭好了棚子。
他进屋给母亲磕了头，站起来时，一眼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戴着大金表，正为母亲守灵。
这是他的哥哥，李大宁。
关于李大宁，这里要介绍一下。虽然和这个故事没什么关系，但肯定有人会问:他哥哥这么有钱，怎么不来照顾父母呢？
李二宁很小的时候，父亲曾经生过一场重病，眼看就要撒手人寰，医院都下了病危通知书，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但也一直瘫痪在床。
母亲又要下地，又要照顾父亲，没法打工挣钱，实在坚持不住两个孩子的开销。
两个孩子虽然也帮着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但终究入不敷出，哪怕有左邻右舍的接济，家里还是三天有五顿揭不开锅。
在李二宁模糊的记忆中，有一天兄弟俩放学，家里来了两个陌生人，开着一辆小轿车，拿着好多好多的点心，肉食，新衣服。
两个陌生人坐在炕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兄弟二人。
母亲流着泪，一把将李二宁搂在怀里。
陌生人见状，笑了笑，把手指向李大宁。
就这样，李大宁稀里糊涂地跟着陌生人上了车，书包都没拿。
母亲拿着陌生人送来的糕点，疯了似的追逐着行驶的小轿车。
李二宁懵懂地看着轿车停下，母亲向车里说着什么，把点心一股脑塞了进去。
他当时不知道母亲把哥哥卖走了，他只羡慕哥哥能坐上小轿车，自己坐不上。母亲给了哥哥好多糕点，都没给自己剩。
回来后母亲哭了一场又一场，以后的日子提到哥哥，母亲还是会垂泪。
李二宁觉得哥哥把母亲的心带走了，母亲现在只剩下空壳。
后来的日子慢慢好起来，父亲也逐渐恢复，至少不用别人照顾，自己能做一些活计补贴家用了。
长大后，哥哥回来过一次——自己开车。
那是李二宁在哥哥走后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他。
母亲哭着跪在地上，求哥哥原谅，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哥哥的眼中只剩对陌生人的疏离，他客客气气应付了几句，留下了厚厚一摞钞票，中午饭都没吃就开车走了。
而这次在灵堂，李二宁是第二次见到哥哥。
“哥！”
李二宁手足无措地叫了一声。
李大宁抬头，漠然地看着李二宁，随后招了招手让他过去。
李二宁走过去，坐在哥哥身边。
李大宁开口道:“这次把母亲安葬好，我就把咱爹接走啦！”
李二宁愣了一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把爹接走？好像我不管他似的，村里人会怎么看我？”
李大宁给母亲续上一支香，冷冷地说:“怎么看你？我这次回来倒是听村里人说了，是你两口子把咱妈逼死的？”
“胡说八道，谁在乱嚼舌根？”
“哦？是谁往咱妈头上倒冷水，又把她轰出去？”李大宁眯着眼看李二宁。
李二宁张口结舌。
“你知道不知道，咱妈回家后就病了，咱爸给我打电话，我紧赶慢赶却还是没伺候上啊！”说到最后一句，李大宁嚎啕大哭。
“不可能！”李二宁还搁这叭叭反驳呢，“后来过了三天，她还给我们送钱来了呢，也没看出有病呀！”
李大宁并不理他，哭了好一会儿。
良久才擦擦眼泪，红着眼眶掏出一张纸:“既然你提到钱，你去把这钱还了。”
李二宁接过纸条一看，是一张借据。
母亲向别人借了五万块钱。
“这钱不对，”李二宁反复看着纸条，“老两口子地补有六万，她应该只借了四万才对！”
李大宁愤怒地薅住李二宁脖领子:“所以你要他们一分不剩，你根本没想过他们以后怎么生活，咱妈看病不要钱？再加上以前的花销，他们哪还有六万！”
“你这个禽兽，畜生，不孝的东西！”
李二宁奋力挣开李大宁的手，讽刺道:“你孝顺你怎么这么多年没回来看他们一眼？你孝顺你怎么不给他们钱花？”
李大宁看着李二宁，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咱妈把我卖了。我理解她，但我也恨她。她舍不得卖你，从她把你搂在怀里那一刻我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