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陌生的家人
白义盛牵着两名女儿，让林清儿抱了满怀的礼物。
“爹、娘，二娘也在啊，哦，二弟、二弟媳回的这么早啊。”
白义盛多瞧见一个人，脸色就难看一点。
回头又给林清儿一个怒瞪和埋怨：“都怪你，慢吞吞。”
“爹、娘、二娘，久疏问候。其实，今天来晚了些这件事呢，不能全怪清儿妹妹。”
徐芊雅摆出正室的气度，替林清儿说话，同时又瞥一眼心虚的白义盛。
看白义盛满脸惊愕，吓得微微出汗的样子，徐芊雅心里痛快极了。
“要我说，还是该怪相公你多一些。都怪你一直嚷嚷，要给爹、娘和二娘选好的礼物，嫌弃这个人参不够好，嫌弃那个玉壶不够精致。”
徐芊雅故意挽着白义盛的胳膊，这样能更加真切感受他的颤抖，这让她十分解气。
没错，这些年来，给白义盛制造麻烦，给他添堵，就是徐芊雅唯一的盼头和乐趣。
16年前，年仅19岁的徐芊雅就被许配到白将军家。
她心有所属，早有意中人，被爹娘发现后，为了斩断她与那个男人的关系，才把她远嫁京城。
“那可是将军府！将军家的长子，你去了，就是长媳，你试试，敢跟那种低贱的男人再有来往？”
徐芊雅对白义盛的虚情假意，在将军府早就不是秘密。
只是，她表面嬉笑，白义盛又被拿捏把柄，林清儿捡了个便宜也不介意，其他人更是无所谓。
白家良和娘子韩芝婷，装作不关心，逗着儿子玩耍。
这一家子热热闹闹，内心各自打着算盘。
从他们身上，看不到任何亲情的羁绊。
白月音笑了笑，亲切地帮林清儿接过东西：“大哥大嫂，还有清儿姐都费心了，我把东西放好，你们先入席，孩子们也该饿了。”
林清儿后退一步：“哎呀，没事，我拿着，有劳音儿帮我领个路？这些东西先放哪？”
白月音的亲切随和，是林清儿在将军府喘气的存在。
不知为何，白月音从小就喜欢跟林清儿玩。
林清儿还没成为白义盛妾室之前，会带白月音放风筝、绣花，教白月音做喜欢的点心。
就像朋友，像姐妹花。
好几回，林清儿恍惚以为，身边开怀笑着的不是白月音，不是将军家的小女儿，而是烟羽。
“听说，你今日入宫了呀，怎么样，宫里好吧？嘿，你是将军家的宝贝女儿，要是讨得太后喜欢，入宫当妃子，人生也无憾了。”
林清儿话语中的羡慕，白月音听来，可悲又可气。
清儿啊，你以为，判定女人一生的最高成就，便是嫁给了什么人吗？
所以，你才要费尽心机嫁给白义盛，所以，你从未真心待过“烟羽”，趋炎附势只想讨得将军夫人们的喜欢。
从管家的女儿，到将军长子的妾室，这就是你的人生晋级，人生便无憾了？
白月音只是看着林清儿，淡淡说：“一切看爹的安排吧。”
“啊，也对，这家里大小事，爹说了算。你也不容易啊，生在将军府，哎，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吧。”
林清儿看白月音的眼神，几分同情，也有几分幸灾乐祸。
你出身比我好，我能爬到一个妾室的位置，已经用尽全力，你或许能成为当今皇上的宠妃，一生在宫里荣华富贵。
但是，你也有选择的权利和自由。
林清儿想，自己至少还有选择的权利和自由啊，她想嫁给门当户对的小厮、小商贩也可以，是她做出选择，要嫁给白义盛。
她当够了将军府的“下人”，一心只想改变自己在将军府里的角色。
哪怕只是个妾室，好歹也是将军的媳妇，也是将军孙女们的亲娘。
从白月音身上找到优越感，林清儿在家里受的委屈抛之脑后，晚宴上，尽心热情照顾女儿们，时不时给白义盛、徐芊雅、将军、大夫人夹菜添酒。
众人不动声色地接受林清儿的殷勤，内心都以为：下人出身终究是下人，骨子里头就改不了伺候人的脾性。
白将军开怀畅饮，心情好就醉的快，几杯下肚，脸色泛红。
“好，音儿啊，你今日真真是在太后跟前，演了一出好戏，那可比台上的角儿们强多了！”
白将军用力拍拍身旁的长子白义盛：“你啊，多向你小妹妹学一学，瞧瞧她，心思灵巧，手也灵巧，又能读懂太后的心意，又学得一手穴位按摩。今天一出戏，就把太后拿捏住了。”
“爹爹高兴，我们就欣喜，对吧，大哥，二哥？”
白月音乖巧谦逊，白义盛和白家良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随声附和。
“是，爹高兴最重要，来，再给将军把酒满上，我们哥俩陪爹多喝几杯。”
晚宴上一圈一圈的酒，韩芝婷抱着已经熟睡的小儿子，首先请辞。
“夜深了，要不就在府里过一夜？”二夫人心疼小孙子，也想多跟儿子白家良说说话。
韩芝婷不回应，眼神先看向了大夫人，抱起儿子：“几步路罢了，轿子就在门外停着。倒是相公，难得爹今夜酒兴好，你莫要扫了爹的酒兴，留下多陪陪。”
韩芝婷是史官家的女儿，知书达理，还懂得人心。
白家良对她很满意，这也是他没打算纳妾、包外房的原因。
韩芝婷这是不放心，怕她不在席间，自己多喝几杯，不小心要率直而言，冲撞白义盛，或是说了爹不爱听的话。
“辛苦娘子，你与阳阳小心些，回去了早些歇着，不必等我。”
白家良轻轻拉着韩芝婷的手，又顺势接过她怀里的儿子白向阳，对席上的家人们说：“我送他们娘两上轿子，再回来与爹、大哥畅饮。”
好相公、好父亲，白家良成功了。
“瞧瞧，你以前总担心家良，说他离不开家。现在放心了吧？”二夫人满脸欣慰，目送儿子一家，老将军看出来了。
“将军说的是，孩子总有长大的时候，该放手就要放手，才知道孩子的能耐。”
二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看向了白月音，却不敢明说。
林清儿看女儿们打呵欠，她也想走了，却没有韩芝婷的胆量。
徐芊雅拉着白乐铃的手，起身提议：“小铃和小晴也该睡了，要不，我与妹妹先带她们回去吧。”
不愿意应酬的时候，孩子们是最好的借口。
徐芊雅自己没孩子，幸好林清儿很努力，接连生了两个女儿，这一点，徐芊雅还是感谢林清儿的。
白义盛喝得正上头，摆摆手：“去吧去吧，轿子都在外头呢。”
大夫人的眼色，白义盛也没瞧见，径自添酒喝酒，由着徐芊雅、林清儿带女儿们离开。
媳妇和子孙们先离席回去，大夫人和二夫人也无意再给男人们作陪，都起身退席。
女人们都退席了，白义盛毫无忌惮了。
“不过，太后这么喜欢音儿，都要将她留在宫里作伴了，爹为何婉拒呢？这对音儿来说，不是好事吗？”
白义盛直言直语，毫不隐藏私心——想让白月音从将军府里滚蛋出去。
他们兄弟二人都被白将军赶出去住了，平日就白月音在将军府里“独大受宠”。
白家良悄悄笑着喝酒，不附和，暗笑大哥不懂爹的心。
这么多年了，还看不懂爹的心思，也难怪身为长子却不受器重。
近些年来，爹在朝廷中、练兵布阵中遇到了困惑，宁愿找白月音下一盘棋，都不找白义盛来研究。
当然，也没找白家良。
白月音很碍眼很碍事，这一点，白家良难得跟白义盛达成共识。
只是，把白月音送到宫里，万一这小妮子讨喜，得了太后的欢心，又受到皇上的宠幸，他朝在宫里成了大红人，爹只会更加器重和依靠她。
这样的便宜好事，可不能让白月音得了。
对于白月音的去处，白家良另有打算，只是时候未到，时机不成熟。
白将军笑容顿住，锐利的目光锁定白义盛的脸：“怎么，你见不得妹妹留在府里？着急想把你妹妹送出去？呵，一点兄妹情义都没有的东西。”
白义盛被骂得敢怒不敢言，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
“爹，我看大哥不是这个意思，他是真心为我设想。您没见今天多少官商权贵的千金小姐都进宫了，她们可喜欢宫里呢，要有机会留在太后身旁，她们哪个不想？”
白月音一番话，又把白将军说开心了。
白将军又饮下一杯酒，得意洋洋：“哈哈，可惜啊，她们想都想不来的好事情，只有我白将军的宝贝女儿得了。”
“但是，咱们家的宝贝小女儿，可不能凭着太后一句即兴的话，就满口答应，把你留在那里了。”
欲擒故纵，吊人胃口，更显得自家女儿金贵，还显出他这个当爹的爱女心切，真心把女儿当成掌上明珠珍视。
白将军的这门心思，白月音早就看穿，白家良也猜到了，只有白义盛这个憨货一头撞墙去。
白家良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又能把白月音有多远送多远，又能将她的价值体现，将她作为“将军家小女儿”的价值榨的一滴不剩。
这样的机会，也是白将军等待的。
“哎，音儿你今日累坏了吧，进宫里演了这么一大出戏，去歇着吧，我们陪爹就行。”
白家良演完了好相公、好父亲，又想演绎好兄长。
白义盛吃了老将军一顿骂，也学乖了，急忙附和：“对呀，音儿肯定累了，赶紧去歇着。”
兄弟两人，只有在排挤白月音的时候，特别和谐齐心。
白月音心里嘲笑，表面上却装作感动：“哥哥们关心，音儿这就去歇着了。”
19年来，她在白将军府天天演戏，演技自然了得啊。
前世，烟羽没有家人，寄人篱下。
今生，白月音有许多家人，看似将军府的主人之一，其实什么也没有改变，她仍是一枚棋子。
白月音回头看那一桌子的“家人们”，白将军、白义盛、白家良，陌生极了。
白月音迈步走，皎洁月光照她一路，仿佛护着她远离那群人的虚情假意饭局。
你们都看好了吧，这一出戏才到哪啊，不过序幕，好戏正要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