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林清儿
白将军回宫之前，就派人去通知长子、次子今夜携眷回府。
长子白义盛、次子白家良各自成家后，便在将军府周边择了好地方，建了小家庭的宅子，也是方便日后纳妾、子女成群，免得在将军府内乱成团。
起初，白家良还不情愿，嘟哝：“大哥已经纳妾，家室多，住家里不便，我与芝婷还未有孩子，就让我们留在府里，方便照顾长辈们。”
“家里头，不还有你妹妹吗？”
白将军一句话，就把白家良一家子也推出去了。
多年来，大夫人、二夫人带着白义盛、白家良勾心斗角，表面功夫做得再好，人心不和，府里仍是乌烟瘴气。
白将军看透不说破，寻了个理由，将他们赶出去，美其名曰“成家立业，应当独立，学会当一家之主”。
白义盛和白家良，并不想当他们各自小家的“一家之主”，他们想当将军府的主人。
“回府？今日又不是祭祀，也不是节庆，回去做什么？”
白义盛约了酒宴，准备出门，在门口碰上来报信的人。
“清儿？你来的正好，你回头跟芊雅说一声，爹让回府吃饭。你呢，就陪你姐姐一块回去，就跟我爹娘说，我约了人谈生意，大生意。”
林清儿追出来，本意是要提醒一番，让白义盛少饮酒，早些回。
“这坏人、丑人，我可不当啊。”
林清儿撇嘴，一把拽住白义盛：“你让我如何跟姐姐说这话？又如何回去跟老将军、夫人们说这话？”
白义盛已经看腻了林清儿撒娇、装无辜委屈的嘴脸，越来越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眼，看上了她？
她和正妻不同，出身低微，不过是将军府管家林本业的女儿。
小聪明，小心机是有的，大智慧一点没有，越看越傻，白义盛对她兴趣乏乏。
尤其是林清儿拼了命生娃，三年抱两，每日围着孩子们转，俨然是个黄脸婆，早失去了少女时代的娇俏甜美。
“啧，没用的女人。”
白义盛无奈地收回脚，不悦地甩掉林清儿的手。
“没用？我为你生了两个孩子，你怎么能这样贬低我？”
白义盛的大房多年无所出，林清儿拼了命生孩子，就是想赢一把。
林清儿有自知之明，白义盛的正妻是江南富裕的盐商之女，而她不过白将军府里的下人之女。
她就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有用，才冒死生了第二胎。
第一胎的时候，她就出现了贫血症状，险些难产，没听爹和接生婆的劝阻，短短一年又怀上。
“有用吗？生了两个女儿，有用吗？你看看人家弟媳妇，又是史官家的大家闺秀，又帮二弟一举得子，二娘都经常在我娘面前炫耀，她的乖孙子多帅气，必是将军府接班人。”
林清儿悉心教育，两名女儿长得机灵可爱，仍然得不到白义盛的欢心。
次子家还没有诞下孙子之前，白将军和大夫人挺心疼两个孙女，尤其是大夫人，时常会唤林清儿带上女儿们回府，给孙女们准备糕点、小玩意和新衣裳。
二媳妇韩芝婷生下孙子后，老将军一句：“太好了，将军府有长孙了。老大，你们可要加把劲，接着生个男丁。”
长孙？凭什么啊！
林清儿当下捏紧拳头，长指甲都把掌心肉戳出血来了，咬牙切齿，回家抱怨一番，不料只换来白义盛的冷嘲热讽。
“呵，我这个长子的脸都让你丢光了。你啊，生了两个，怎么就都是女儿！现在好了，被老二那家人抢先生了个男孙，爹都糊涂了，都说那是长孙了！”
满心委屈，跟相公吐苦水，反被责骂，大房明明一无所出，还在旁边冷笑，轻描淡写：“哎，妹妹也算尽力了，你这么说话，她多伤心呢。”
徐芊雅很早就嫁入将军府，在将军府生活了不少时日，性情冷漠高傲，一直不愿跟白义盛亲热，也没有怀上孩子。
可她凭着家里背景，连大夫人也不敢说她，只能暗下叹气。
白义盛和徐芊雅感情不和，夫妻不和谐，林清儿也是钻了这样的空子，才从管家的女儿嫁为长子妾室。
今夜的酒局，白义盛不是为谈生意，是为去见那名琴女。
他骨子里还是怕老将军，怕娘亲，不敢违逆到底，对徐芊雅都要小心翼翼，只能将怒气和不情愿发泄在林清儿身上。
林清儿紧跟在白义盛身后，越想越气恼。
凭什么？人人都对她如此，她以为嫁给了白义盛，从管家的女儿、一个下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好歹是个主人了，结果，什么也没改变。
她依然是整个将军府的人任意践踏的底层人，就连在白义盛这个小家里，她要忍受相公的轻蔑，还要承受徐芊雅的轻视。
一时气极，林清儿脑门一热，脱口而出的话，像泼出的水收不回了。
“谁说我们家女儿们就不能当将军接班人？巾帼女英雄也不少，烟羽不也——”
白义盛的表情太恐怖，像一盆冷水浇头，林清儿瞬间清醒了，意识到自己触了将军府的禁忌。
“我、我——”林清儿急忙捂住嘴巴，使劲摇头要澄清自己是无心之言。
“啪”一声清脆，白义盛故意当着来到厅堂的人们面前，狠狠打了林清儿一巴掌。
徐芊雅和几名下人都看着这场面，白义盛尖声怒斥：“你这个蠢货，竟敢提起那人的名字！”
杀鸡儆猴，白义盛只是做了白将军19年前就做过的事情。
19年前那次仓促的出征，短暂的无果之战，烟羽再也没有回来。
厨房奶奶叹气惦记了一句：“烟羽啊，这苦命的孩子，能活吗？”
厨房奶奶被赶出将军府，连同她在京城求差事的孙子也走投无路，只能带着年迈的奶奶回乡耕种去。
自那之后，谁也不敢在将军府里提起“烟羽”。
林清儿呆呆看着镜中的脸庞，轻轻上粉，试着遮掩脸颊的红掌印。
“清儿，幸好，在将军府里，我还有你，好姐妹。”烟羽总是跟自己分享小零食，还从寺庙带回了烤番薯。
林清儿嫌弃冷掉的烤番薯口味不佳，嫌弃烟羽只能跟自己分享廉价小玩意，烟羽一无所知，还满心欢喜。
“好姐妹？呵，也许吧，烟羽大概到死，都认为我们是好姐妹。”
可是，林清儿打从心里讨厌、嫉妒烟羽。
暗中给大夫人、二夫人打小报告，说烟羽的坏话，害得她没饭顿，这种事，林清儿做过不少。
直到烟羽一去不回，林清儿经历生产的苦痛，被白义盛践踏打压，在将军府里始终抬不起头，偶尔深夜难眠，委屈落泪时，她反而想起了烟羽。
是思念？还是遗憾？
林清儿也不明白，或许，她心底是希望烟羽活着的。
烟羽是将军府里唯一尊重她，只有烟羽会真心对她笑，会亲昵挽着她的手臂。
要是烟羽能够活着回来，林清儿想给她一个拥抱，想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林清儿放下胭脂水粉，苦笑着别上玉钗，戴上红玉耳环。
烟羽不可能回来了，自己也不需要向她道歉。
烟羽的死，是她的命。
而自己，也有自己的命和路。
任人百般践踏，都要坐稳白将军长子妾室的位置，养育教导女儿们如何讨得白将军欢心，再拼一把生个男孩。
“小铃、小晴，我们回将军府看爷爷奶奶去！”
林清儿推开门，铺了厚厚胭脂粉的脸上堆满笑容，将女儿们揽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