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的名字
日暮京城，街市人迹渐渐散去，各家炊烟，让极少的路人们不禁加快脚步。
男人仍然刻意压低了帽檐，裹紧了披风，匆匆钻进一家客栈。
客栈外表简单稀陋，在一众馆子酒肆中不起眼。
男人走过长廊，转角推开一扇红漆木雕门，屋里便是另一番景象。
精致的工艺品摆满架子，金丝垂帘之后，一名身材俊秀的男子缓缓起身。
“有什么进展吗？”
男子修长的手指掀开垂帘，迈步走出，有些着急地追问来见他的人。
“回公子，若是指她的事，毫无音信。若是宫中——”
回话中的无奈，还有努力克制隐藏的一丝丝不耐烦，唐明栎听出来了。
“立扬啊，这些年了，你究竟还是替孙尚书办事的人，并不能完全成为我的人。她的名字，因为白将军府的人不愿提，连你也不敢提？”
孙尚书反对自己追查烟羽的下落，“那是白将军府的禁忌，你不该碰”，孙尚书这样说过，孙立扬自然铭记在心。
宫中的动静，各个党羽的一举一动，皇上、太后的近况，这些才是孙尚书想让唐明栎知道的。
他额外交代的事情，让孙立扬追查烟羽的生死，19年前异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毫无进展。
“不敢，只是立扬爹娘早亡，全赖叔父照顾，这份恩情，实难回报。”
孙立扬低下头，竭尽全力地表现卑微和歉意。
“又是一个傻子。”
19年前那名女扮男装的士兵，烟羽，也一样是个傻子。
她对白将军府忠心耿耿，她自以为那是一场光荣英烈的战斗，殊不知那只是先帝皇后的阴谋。
幸好，自己不是傻子，19年才平安活下来，看先帝驾崩，看皇兄登基，看那个女人怡然稳坐太后之位。
“公子，卑职冒昧说一句，孙尚书其实还有一话要我捎带。”
孙尚书不方便直接跟唐明栎见面，这些年就把收养的远方侄子安排在唐明栎身边。
婚事，又是婚事。
唐明栎独留在屋内，垂帘之后，一人饮酒叹气，自言自语：“呵，满城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吗？有人的地方便有闲话，这些年我听得还少？”
小王爷已过24，俊秀清朗，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们无不想要结亲，却都被他拒绝了。
不过，既然皇兄和太后如此惦记，就按孙尚书提议，入宫一趟吧。
在太后和皇兄面前演戏，演出一个沉醉美酒的颓废王爷模样，19年了，他手到擒来，十分逼真，险些连自己都忘了原本的模样。
幸好，每次他迷醉之间，总能回忆起一身英气男装、笑容甜美的烟羽。
烟羽再也回不来了，总要由捡回一命的人，由他这个侥幸活下的人，找个答案，给个回复。
孙立扬行走于夜色中，小心谨慎地避开逐渐热闹起来的夜市，往漆黑巷子里绕路走。
唐明栎还不愿意放弃追查烟羽的事，还对19年前异域那场不打而退的战耿耿于怀，对孙尚书来说，绝非好事。
他赶着将这个坏消息及时回报孙尚书，埋头赶路，险些让一个轻功了得的男子冲撞到。
孙立扬极速回避，怒视那人。
“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里头黑灯瞎火，我这个眼神也不太好了。不过，咱们都是窜暗巷子的人，见不得光的人，也算同命相连，就别计较了哈，后会无期！”
年轻男子不逊的调侃，孙立扬气得耳朵都红了，却无法辩驳。
这些年为孙尚书奔走，在唐明栎身边当双重探子，他总是提心吊胆，夜里难眠，确实鬼祟偷摸。
等孙立扬回过神来，冒犯了他的年轻男子，早就从这一片漆黑，飞入了远处的幽暗。
年轻男子刚落在另一条巷子里，早早等候的男人就迫不及待跑过来追问。
“都啥时候了？怎么样啊！找到那个该死的贱妇了吗？是不是跟那个渣男跑了？”
年轻男人摆摆手：“她的确跑了，但是呢，倒没有跟别的渣男私奔，就是从你这个渣男的魔掌里逃了。”
“你！你说什么？混蛋！谁，谁说你是京城里头最有职业道德的情报员？还能三包，包打听包追击包把人抓回来！”
男人气得跺脚，挥拳就要来打人出气。
男人的肥肉拳头被稳稳接住，年轻男人就再也不松开，一次次加大功力地拿捏他的肥手，疼得他“嗷嗷”求饶。
“听清楚，她有名有姓，不叫贱妇！”年轻男人一面加大力气一面狠狠教育胖男人。
“啊，我、我错了！我，我不该骂你，都、都怪那个介绍人！”
年轻男人用力甩开掌中的肥手，冷笑着做出要拔刀砍人的姿势。
“呵，怪天怪地怪别人，回家多照照镜子，从自己身上找问题。找的丑，小气，还动手打女人，你的小妾只是卷包袱逃了，换成我，就找个像我这么有职业道德的，把你咔嚓了。”
男人强忍着愤怒，转身逃跑，等着跑远了，才大声发怒。
“大家都记住了，那个叫‘无一’的混账！诈骗！没本事！还、还打委托人！”
这一路的骂声，无一权当是免费宣传，乐呵呵从腰间取了酒壶出来，就着皎洁月光和夜色喝两口。
“呵，满京城谁不知道我无一的办事能力？不过，你要这么给我满街宣传，我也不介意哈哈。”
“我倒是第一回听说你的名字，说说呗，你都能办什么事？找人？”
突然从头顶上传来男子悠悠然的声音，吓得无一满口酒喷了。
“噗，嘿，浪费了一口好酒，可惜可惜。”
无一抬头看，是个着装讲究，面容清秀俊朗的男人，故意挥着酒壶调侃。
“虽不是被美人搭讪，小弟心里头难免有些失落。但这位仁兄看来非富即贵，应该能慷慨解囊开出个好价钱来办事？也能补偿我几口美酒？”
楼上的人似乎不屑地“哼”了一声，又偷偷叹了口气，语气之中透着无奈，却还是邀请了无一。
“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