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醉晚楼,另有贵客
云来晚衣衫褴褛,身上分文也无,哪有银两来付账?他不想吃白食,也不愿意麻烦他人,可瞥见老头儿小山也似的驼背,只得小步跟了上去,道:“酒菜就不用了,您肯留我小坐,已经很好了!”
老头儿南来北往的客人早见得多了,心眼都挺灵光,云来晚一穷二白,他哪能看不出来?笑道:“自令尊光临小店以来,小店的生意可红火的很哩,老头儿若收了您的酒钱,哪还有脸活在世上?”
他眉飞色舞地上了楼,用干瘦的手,指着靠街头窗户下的桌子:“上次,你们小三口就坐在这里的了!”
云来晚听着“小三口”三个字,不禁一酸。他思亲心切,觉得老头儿也倍加亲切起来,冲老头儿点了下头,走到桌旁,伸手轻轻抚摸着桌案,不经意间就忆起了母亲在这里的一犟一笑,眼泪也不禁滴落下来,“滴答”一声,正好落在桌旁一角,他下意识低眉垂目,想要擦净桌上的泪。
桌案上却刻着一行小字——
苍暮烟。
看着这三个字,他莫名的开心极了,眼神也突然亮了,亮得就像一个在外迷失已久的游子突然找到了回家的路。虽然那只是他母亲的名字,但他依旧很开心。他努力擦拭着眼眸,希望瞧得清楚一点,哪怕有一点痕迹,他也不想错过。
可此时,天色已经黑了,酒楼虽有燃起的油灯,但灯影婆娑,无论他瞧得有多么仔细,眼前也是朦朦胧胧。
他黯然垂下了泪。
老头儿去厨房端来了醇酒美肴,站在他的身旁,他都没有察觉。
不知不觉中,他已坐了下来,似乎闻到了美酒四溢的香味,他不经推敲的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失魂般的抿了一口,可他只觉得很苦,遂干咳了起来。
“哥哥!”
“小迎儿,哥没事。”
站在一旁的老头儿,似乎直到此时才发现小迎儿的存在,瞪大了眼睛,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暗暗的惭愧着。
云来晚道:“为什么站着,不坐呢?”
驼背的老头儿抬着头,乜眼笑道:“云相公说笑了,店里来了客,跑堂的当然要站着,哪有坐着的理哩?”
云来晚道:“可你是这店的老东家,哪里是个跑堂的呢?”说着,一手搭在老头儿的手腕上:“坐着喝杯酒吧!”
老头儿佝偻着身子,正要推辞,却突听得有人把门敲的“咚咚”响。
“咚,咚咚,咚咚咚!”
“咦……!三更半夜来投店,倒也算不得稀奇,但这人却来得毫无声息,这可就奇怪了。若非这人主动敲门,只怕他在门外站到天亮也不会有人发现他。”
老头儿略微斟酌了一下,便匆匆迈开步子,下楼开门去了。他知道外面那人必不是常人,他也许得罪不起。
“咿呀”一声!
老头儿一把门打开,冷风呼入,只见门外赫然站着一名捕快。
那捕快戴高帽,悬长刀,
胸脯横阔威武,神色凛然生威,一身红得发紫的官服的胸前、背后都赫然注着两个醒目的大字,神捕。
老头儿一见他,便已认了出来。
眼前的捕快不是别人,而是朝堂上赫赫有名的第一名捕,李均。
老头儿本就很矮,加之驼背的缘故,就更矮了!你若肯去拿把尺子,再跑来量一量他的身子,绝不会超过四尺。但现在见了李均,不觉中又矮了半截。
“军爷,您来哩!”
“嗯!”
李均只不过用鼻子应了一声!老头儿却更加恭敬地将他迎了进来,似是欢喜地在自言自语:“没想到今日又来一贵人,可真让小店蓬荜生辉嘞!”
“哦!
“店内另有贵客?”
老头儿一面走,一面点头应着第一名捕的话:“有的,有的!”
他随意说着,李均却是很在意!
“有多贵?”
“多贵?”
这个,老头儿倒没想过,他也不知如何回答,就随意道:“很贵!”
“比我贵?”
“名指名捕,都贵,都贵!”
老头儿心知,不论是云来晚,还是李均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李均却似乎根本没有认真听,只欲再问一些那人有多贵之类的。只可惜,他已用不着问了,因为他已上了楼。
马都统乃朝廷命官,可是死了。竟有人敢公然杀害朝廷命官,这绝对是对朝廷的蔑视,蔑视皇上,蔑视王法!
当然,如果死的只是一介百姓,那自然谈不上蔑视王法云云,当然更不会惊动这位威名远播的第一名捕了。
李均一上楼,就见到了云来晚,他此次来,就为了要缉拿这事重的少年,所以也就站在了云来晚的对面。
但云来晚似是根本没发现他。
“马都统,你杀的?”
“嗯!”
云来晚压低着头,显然不希望有人再认出他。李均的眼睛却盯在他头顶上:“你肯承认,倒也免了我李某人跟你多绕舌头。但你杀了人,就得跟我到衙门里走一趟,是生是死,公堂上自有裁决。”
云来晚还未来得及搭话,老头儿却抢嘴巴道:“这老儿要多多嘴,俗话说:‘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他若跟你去了衙门,哪还有活路哩!”
李均却将老头儿撂在一旁,依旧盯着云来晚的头,云来晚道:“若在以前,不用你请,我也会跟你走一趟。”
“现在呢?”
“不去!”
“以前有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现在呢?”
“都死了!”
云来晚听着,不觉也笑了笑:“但这一次恐怕要让官人失望了。”
“好,”
李均点了点头,冷笑道:“很好!”
他死灰的眼死盯着云来晚,而左手已拔出了腰间的佩刀!而他的话,更像快刀一样凌厉霸气:“这一刻,你能坐着,但下一刻,李某人会叫你躺着。”
刀光一闪,已到云来晚的头。
云来晚竟还依旧没有抬头,也依旧安然坐着,彷佛他根本来不及抬头,也根本没有闪躲的机会——
刀,太快了!
谁知?李均的刀还未劈下,小老头子却已扑到了他的背后,偷地抬起一脚,竟将李均踹得飞上了屋顶。李均小山也似的身子往上撞一下横梁,“砰”的一声,又小山似的往下撞一下楼板,“蹦”的一响。
整个醉晚楼都快被他震垮了!
他两眼瞪了一瞪,两脚也蹬了一蹬,眼睛突然一直,两脚也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