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入林府
耽搁了一日后，云粟等人终是在日落时分赶到了林府门前。暮色初染，金色余晖洒在宅邸前的石狮雕像上，王涛看着这富贵堂皇的气象，心中却莫名地生起几分不安，他捏紧了腰上的佩剑下马走至窗边，低声道：“小姐，我们到了！”
“嗯！”云粟眯着眼轻应了一声，依然懒洋洋地躺在靠背上。直到一位老妇人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小姐一路辛苦了，老爷和夫人正在府中等您！”
来人是云粟生母林氏房中的王嬷嬷，这位王嬷嬷约莫五十来岁，精神矍铄，面容和善。画箐和小园闻言率先了打开车门，一浅绿一鹅黄的身影顿时让她眼前一亮：画箐温婉动人，小园活泼俏丽，不免使得她对云粟更加好奇了几分。
王嬷嬷目不转睛地盯着车门，清脆细微的玎玲声过后，只见一只纤柔白皙的手从车中伸了出来，熠熠闪着的金色链子细细地环了素手两三圈，一小截红色衣袖衬得露出的肌肤细腻如羊脂。纤长的手指并没有像凌云城中流行的风气一般，染上红色的蔻丹，而是保持原本的模样，粉嫩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夕辉下闪耀着贝壳般的光泽，反有清水芙蓉、不事雕琢的自然之致。
画箐上前扶住云粟的手走下马车，小园则在一旁小心提着她的裙摆，云粟站定捋了捋耳边的秀发后，也不说什么，一双盈盈的眸子噙着笑意望向王嬷嬷。
众人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诧异地看着美人纤纤细步，款款而来：百蝶穿花的腰带束着红裙，衬得纤腰一捻，细密金丝绣成的月眠花于袖口裙摆处肆意闪烁，花蕊中间点缀的剔透白晶则映着夕照，如梦如幻。
然而一切华美的装饰都远不及眼前这位遗世独立，恍若仙子的佳人来得瞩目，只见她肤若新荔，双眸澄澈宛若千年琥珀，眼角却略微上翘，颇有一股睥睨世人的味道。高挺琼鼻略显出一股女子身上罕见的倔强与英气，偏那红唇小巧纤薄，带着几分孩子似的稚气。于妩媚处自含着一股不知世故的天真懵懂，使得整张秾艳的面庞瞬间轻盈灵动起来，不沾惹丝毫的尘俗气息。
种种矛盾气质浑然天成且恰到好处地融合在她身上，艳极盛极，却也刚极烈极，增一分则冶荡，减一分则冷峻。不禁令人喟叹，纵是再高超的丹青画手，恐也不能有这般神思天外的妙想。
小园见众人瞠目结舌的模样，心中十分得意，暗叹自己软磨硬泡效果之卓著！赶路的日子甚是无聊，自从得知林氏召小姐回府的举动不怀好意后，小园便整日琢磨着怎样落了林府的面子，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瞧瞧。
许多天前，云粟耐不住小园日日在自己耳边叨叨，便也顺着她的主意决定穿上这件缕金石榴红裙。云粟素喜红色，这件裙子是林晙晔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出自素有天下第一绣娘之称的苏锦娘之手，但因太过华丽的关系她平时也鲜少穿上。
小园得到云粟的应允高兴了一路：“这下可要闪瞎他们的眼睛！”
不同于小园的兴高采烈，画箐却有些担忧：“小姐，刚回府便如此高调是不是不太妥？”
云粟将靠枕往下挪了挪，她明白画箐的顾虑：“显得太愚蠢？”
“小姐，画箐可没有这意思！”
“可我有这个意思，”云粟眼睛一转，笑得狡黠，“没有什么能比愚蠢且浮夸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小姐您这是打算扮猪吃老虎啊！”小园恍然大悟地总结道，然而片刻后小脸马上一垮，“可是，小姐您刚刚的意思不是在说我的提议很愚蠢？”
……
云粟看着此时满脸邀功神情的小园，轻笑着摇摇头，示意她稍微收敛些。高鬟上的鎏金红宝石蝴蝶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微微晃动，恍若漾起的涟漪。
一早便已目瞪口呆过的邓管家轻咳了一声，才将众人从迷梦中惊醒。王嬷嬷压下心头的震惊，收敛了神色略微弯腰道：“小姐，请随老奴回府吧！”
云粟闻言点了点头，没错过她眼中极快闪过的那一丝惋惜，不动声色地跟在身后。
王嬷嬷领着她们三人穿堂过院，小园与画箐跟在后边，一路走来目不斜视，但余光却也将林府的布局打量得七七八八。
“小姐，”王嬷嬷在厅堂门口前停下，笑道，“老爷和夫人就在里面等您！”
“嗯！”云粟笑着应了一声，说来也是可笑，尽管这是她十多年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但云粟心中并未涌起任何的激动抑或忐忑，她甚至连他们长什么模样都不好奇，他们对自己而言更像是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收回乱飞的思绪，云粟迈进屋子便见厅堂上首处坐着一高大挺拔的中年男子，他虽然身形已有些许官场中人常见的富态，但从其深邃的眉目轮廓不难想象年轻时的英姿。男子旁边坐着一位端庄秀美的妇人，纤眉细目，婉约柔美。显而易见，二人便是云粟那毫无舐犊之情的父母。厅堂左右两侧分坐着三名容貌秀丽的女子，其中一位与林氏年龄相仿，另外两位看起来年纪则与云粟差不太多。
“云粟见过父亲母亲！”云粟恍若不觉他们脸上不可置信的惊艳神色，低头朝二人行了个礼，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沉默。
林如宇最先回过神来，他往前虚手一扶，朗声道：“哈哈哈，快起来，快起来。云粟竟然长成了大姑娘，真是教为父认不出来了！”
云粟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中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自己出生未满月时便被送至外祖父母身边，十多年来二人从没见过面，林如宇他能认出什么来？
林如宇边说边看了一眼身旁的妇人，向云粟介绍道：“云粟，快见过你的母亲！”林氏似激动又愧疚注视着她，眼角还带着几分湿意，这倒让云粟有几分意外。
云粟嘴角含笑，如他们所期待的那样低呼了声母亲，随即殷切问道：“母亲近日身体可有好些？”
“呃……不过是老毛病犯了，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你不必担心！”猝不及防的提问让原本情绪就不太稳定的林氏慌张起来，云粟像是没有看见一般，笑容明显比刚进门时灿烂得多，她目光恳切，语意拳拳道：“如此便太好了，舅舅自从收到父亲来信后便一直记挂着母亲，想来他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开心的。”
林氏闻言也不做回答，只讪讪地笑着。林如宇抚须大笑，接过话头：“哈哈哈，云粟你刚回来，不必忧心这些。”他指着右手边道，“来，见过你的李姨娘和四姐沐绾。”
林氏见林如宇竟先将她们二人介绍给云粟，脸色霎时冷淡了几分。云粟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自己的亲姐姐还在对面坐着，林如宇倒先介绍起李姨娘母女二人，这心偏得瞎子都能看出来。
李姨娘与林沐绾闻言立即起身朝云粟点头致意，云粟微微转身朝她们看去，眼前的这位李姨娘身形娇小，腰肢纤细如弱柳，笑起来嘴角处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带着几分少女的娇俏。再加上保养得宜的缘故，若不是事前得知她已年近四十，云粟定会以为她只有三十出头。
李姨娘上前一步笑着感慨：“云粟真真是出落得好模样，都把你的姐姐们给比下去了，怪不得老将军一直不愿意让你回来，要我是老将军呀，必定也把你留在自己身边！”
云粟装作羞涩的模样，低下头来，心道李姨娘这话说得高明，不愧是解语花，怪不得能够让林如宇违背当初对林氏的承诺，将之纳为妾室。
“妹妹，我这段时间可是日夜盼着你回来呢！”林沐绾穿着一袭碧色衣裙，秀发整齐地梳成百合髻，挽着珍珠花簪。她眉眼形如柳叶，琼鼻微翘，娇柔婉约肖似李姨娘，林如宇也因此爱屋及乌，平日里对其最是娇宠。
林沐绾上前亲昵地拉过云粟的手，转身朝向对面说道：“我来给你介绍，这是咱们的三姐姐！”
云粟顺着林沐绾的声音望去，便瞧见林清霓独自一人坐在厅堂左侧，白色衣裙垂地，髻上斜插了个梅花簪，她面若银盘，眉目舒朗，看起来是个十足的冰美人。然而林清霓听见林沐绾的介绍后依然端坐不动，只微微颔了下首。
云粟也不觉尴尬，可林氏却不愿平白让李姨娘看她俩姐妹的笑话，忙岔开话题道：“云粟，你连日赶来凌云肯定累了，不如先下去休息一会儿，我们母女二人稍后再好好聊聊！”
林如宇也点头赞同这一提议：“夫人说的是，一路奔波甚是辛苦，云粟你先回房好好休息！”
二人所言正和云粟心意，从沧州到凌云路途遥远，就算马车再轻软舒适，此时的她也不愿再多费心力与他们打交道，便依言福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