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吏部侍郎?”梅昔羽想了想,“可是前几天在水月亭设宴庆祝乔迁之喜的那个?”
“可不是他嘛!”福旺一拍大腿,“对了,侯爷那天也去了,还给他带了好大一份礼呢!”
福旺啃了口烧饼,又嘟囔道:“不过那天的宴会着实是不太平,才开了半截儿,那户部尚书就被官兵带走了,侯爷回来之后还说道了好一会儿呢,说什么那户部尚书跟吏部侍郎素来不和,倒是没想到他也去了。真是破天荒……”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眼神亮亮的,“公子,小的觉得这吏部侍郎突然死了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一茬儿呢,听说良辰吉日要是被打搅了是要犯忌讳,不吉利的!”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梅昔羽却一直没说话,低着头像是在沉思什么。福旺奇怪道:“公子?”
梅昔羽这才像是回过神来,转眸看他:“你说得对。”
事出反常必有妖,又是苏自富!
他到底用那瓶毒药害了多少人?
“啊?”福旺愣住了,片刻之后又羞涩起来。他家公子这还是头一次夸他呢,他如今竟然这般聪明了吗?三言两语就道出了吏部侍郎的真正死因?他可真是个小天才!
“福旺,”梅昔羽“唰”的一声拉上了车帘,“去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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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里。
苏自富浑身僵硬,口鼻流血,面色乌青,显然已经死去多时。狱卒们呼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都战战兢兢的低着头,抖若筛糠,不敢去看那高座之上身着龙袍,面沉如水的帝王。
“荒唐!”皇上长眉入鬓,凤眸凌厉,“天牢这帮狱卒都是吃干饭的吗?!竟然连一个手无寸铁的牢犯都看不住,连他何时死在了眼皮子底下都不知道!”
霍琉玉站在一旁,紧紧地皱着眉。
与梅昔羽见过之后他便立刻带着那瓶毒药去向父皇禀明苏自富毒害四皇子之事,父皇登时大怒,命即刻提审苏自富,却不成想苏自富竟然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大牢之中。
是杀人灭口,还是另有隐情?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都,都,都是他!”一个小狱卒突然指着杜二牛,面色愤恨,“是他杀了犯人,跟我们没有关系!”
“是啊是啊!”其他狱卒连声附和,“昨天晚上我们都围在一起打牌,那时候犯人还活的好好的,只有杜二牛去给犯人送了饭菜,之后过了没多久犯人就不行了!不是他杀了犯人又是谁!”
“陛下!陛下!小的真的冤枉啊!小的没有杀人,真的没有杀人!”杜二牛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痛哭流涕,额上流下的血和眼泪混在一起,整张脸都显得可怖起来,“小的昨天去小解,之后顺路把食盒带过来,正在路上走着,忽然不知道被谁从背后打了后脑勺一下,小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再醒过来的时候,食盒就在一边放着,小的心里奇怪,但当时周围什么人都没有,小的就继续提起食盒往回走,结果就听说犯人已经死了!小的真的没有杀人,小的冤枉啊!”
“你胡说!”另一个狱卒道,“我明明看见是你进来给犯人送饭!难不成还有别人冒充了你不成!”他又转向皇上,磕头道,“陛下明鉴啊!听说前些时候这个犯人企图越狱,杀了一个姓贾的狱卒,又差点杀了他,那个贾狱卒平日里与杜二牛过从甚密,杜二牛定是怀恨在心,想要为贾狱卒报仇雪恨,才会痛下杀手!”
“是啊!陛下!那食盒里剩余的饭菜已经用银针验过,确实是有毒的!证据确凿,杜二牛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杜二牛百口莫辩,只晓得大喊冤枉,其余的竟是一句话也不会说了。
众说纷纭,一团乱麻之际,常侍匆匆而来,低声道,“皇上,大理寺少卿来了。”
皇上正心烦着,一挥手:“宣他进来!”
梅昔羽甫一进门便瞧见这一片乱哄哄的景象,又瞥见杜二牛那哭的乱七八糟的脸,心下直觉不妙,却也不好多问,只低眸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平身。”皇上看着他,“你来天牢可是有事?”
“微臣听闻吏部侍郎周广越前日猝死,心下怀疑与苏自富有关,便来一探究竟。”
皇上万万没想到除了四皇子之死外,吏部侍郎之死竟也与苏自富有牵连,一时之间只觉怒气横生,压抑着怒意:“你且细细说来。”
“苏自富与周广越素来不和,却去参加了乔迁宴,还曾向周广越敬酒。他当日身上又随身带着那瓶毒药,而周广越几日后猝死在家中,死前情状与毒发之状一般无二。是以微臣怀疑。”
“你的怀疑有道理,只是如今已是死无对证了。”皇上沉沉开口,示意梅昔羽去看一边的尸体。
梅昔羽眸光落在苏自富已经僵硬的尸体上,骤然紧缩。
竟然死了?
“是被毒死的。”霍琉玉道。
梅昔羽心念急转,问道:“是什么毒?”
“是西戎人惯使的一种常见毒药,唤作封口砂。”一旁恭候的老御医答道,“这种毒见效极快,服下片刻之后便会七窍流血,无药可救。”
皇上开了口:“梅爱卿,这些个狱卒现在都说是杜二牛杀了他,你怎么看?”
杜二牛泪眼婆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少卿大人,您救救我吧,真的不是小的干的啊,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梅昔羽看这人是见过的,道:“你别慌,且将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杜二牛流着泪又将自己被打晕前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道:“大人,小的真的不敢杀人啊,还请大人明鉴!”
梅昔羽细细思忖片刻,拱手道:“陛下,微臣以为此事疑点颇多。”
皇上道:“说。”
“其一,杜二牛与贾狱卒虽然过从甚密,但是他二人并无血缘关系,只能说是熟识的同僚,若是说他为了贾狱卒报仇就去杀了犯人的话,未免太过牵强。”
“其二,苏自富犯下滔天大罪,必死无疑,已经是要被执行斩杀的人,杜二牛若再去杀他,未免太过多此一举。”
“其三,御医方才也说了,毒害苏自富所用之毒是西戎毒药,他一个小小狱卒,如何能与西戎有瓜葛?如果说是别人嫁祸于他倒还有几分可信。”
“其四,若真是杜二牛杀了苏自富,完全可以采用更隐晦,更不会惹人怀疑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杀掉,如御医所言,这种药见效奇快,服下后即刻便会暴毙,岂不是很容易让人怀疑到刚给他送完饭菜的杜二牛身上,况且杀完人以后非但没有逃之夭夭,还要提着食盒堂而皇之的走回来,岂不是自寻死路,自投罗网?”
“杜二牛胆小如鼠,怎么可能有这样大的胆子?明显为幕后黑手嫁祸于杜二牛,望陛下明察。”
皇上没说话,只是看着梅昔羽,半晌才道:“依你之见,幕后黑手是何人?”
梅昔羽道:“依微臣愚见,苏自富身为大魏官员,身上却有西戎秘毒,说明他或他身后指使之人与西戎勾结,甚至燕京城中就有西戎细作。”
皇上的眼神骤然凌厉了起来。
梅昔羽继续道:“或是西戎细作为了不使苏自富供出他们而杀人灭口也未可知。还有一个可能,便是他背后与西戎勾结之人杀人灭口,再嫁祸西戎,既撇清了自己的嫌疑,又除掉了苏自富这个隐患,还可以压制西戎,可谓是一箭三雕。”
“杀人灭口,栽赃陷害,祸水东引,一石三鸟。”
皇上怒极反笑,“这可真是玩的一出好计谋,是把朕当成傻子耍了吗?!”
霍琉玉轻声道:“父皇息怒,眼下当务之急,便是要揪出幕后黑手,审问清楚,斩草除根。”
“传朕的旨意下去,苏自富谋害皇嗣,毒杀朝廷命官,勾结西戎,贪污税银,桩桩件件,罪无可恕。着苏府男子一律斩首,妻女皆没为官奴,家产充公!”
常侍神色一凛:“是!”
“竟敢有乱臣贼子企图惑乱朝纲,动摇国本,若让朕查出是谁,决不轻饶!”皇上起身,“回宫!”
皇上的銮驾渐渐远了。
杜二牛跪在地上,脸上的泪都还没擦干净,整个人都有些呆愣。
皇上竟然就这样轻易的相信他了?
他还以为,还以为……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他还以为自己这次一定小命不保了呢。
“起来吧。”一个声音响起。
是梅昔羽。
杜二牛愣怔了片刻,跪在原地,重重地给梅昔羽磕了几个响头:“多谢少卿大人救命之恩!小的身份卑微,无以为报,他日倘若少卿大人有需要小的之处,小的必当当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会子倒挺能说,”梅昔羽把他虚扶起来,“刚才在皇上面前怎么都不知道替自己多分辩几句?”
“小的,小的从来没想过还能有这种事出在自己身上。”杜二牛有点委屈的吸了吸鼻子,“小的是被吓怕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梅昔羽轻轻的笑了一声。
“其实此事不全在我,皇上心里有数,明白你是无辜的,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你了。”
“小的,小的多谢大人指点……”
“咳咳。”
旁边有人轻咳出声。
梅昔羽转头,便看见霍琉玉站在一边,目光落在他身上。
“殿下?”梅昔羽有些奇怪,“您怎么还在这儿?”
杜二牛自觉的站远了些。
霍琉玉低声道:“当然是等你了。”
梅昔羽更奇怪了:“等我?”
霍琉玉眼里流出一点笑意:“是啊。”
“少卿大人,能不能赏脸去我府上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