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今日天麻麻亮,鸡刚叫过,梅昔羽便起床了。
风有些大,天也是阴沉沉的,顾老嬷嬷赶着出来,拿了件新丝绵絮的袍子:“公子添件薄袍子吧,今儿个冷着呢。”
梅昔羽应下,把袍子贴身穿上,外面又罩了红色官服,戴上官帽,更衬得肤色如玉,唇红齿白,眉眼精致流畅的仿佛画笔描就。顾嬷嬷忍不住赞叹:“公子生的可真真是标致!”
梅昔羽笑了笑,坐下用早膳。
一碗清汤细面,配上香油与细盐拌的青菜丝,这是梅昔羽吃惯了的,用完后站起身,对梅夫人道:“天色尚早,母亲再去睡会儿吧,儿子就先走了。”
梅夫人道:“别急,你妹妹说过要送你的。”
梅昔羽愣了愣,便听见门外有人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哥哥!”
门口进来一个女童,梳了垂髫分心发髻,穿了件鹅黄对襟纱衣褙子,淡蓝齐胸襦裙,腰间挂了一只小巧玲珑的雀羽玉坠子,笑盈盈地道:“哥哥,你看!”
她献宝似的将手里的东西举到梅昔羽面前。
那是一只精巧的青色香囊,卷云纹尾部调皮的翘起来,又用银线在正中间细细的绣了“平安”二字,离得近了,可以隐隐闻到一阵甘草的香气。
“这是我亲手绣成的第一个香囊,送给哥哥!”梅乐桐笑眯眯的道,“哥哥快看看,我的手艺好不好?”
梅夫人怜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头:“你妹妹自从你上任后便一直说要送给你一份贺礼,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亲手做出来的更有意义,绣毁了好几个呢,赶着要送给你,昨晚还熬了好大一会子,这会子眼圈都是黑的。”
梅昔羽把香囊接过来,佩在腰间:“谢谢乐桐,哥哥很喜欢,今天就戴着它去当值,好不好?”
梅乐桐高兴的点头,梅昔羽又道:“不过你不是一直不喜欢针织女红吗,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送这个了?”
梅乐桐生性活泼爱闹,经常喜欢偷偷去兵器库倒腾梅世明珍藏的各种兵器,却对香囊手帕荷包这类女儿家喜欢的东西不感兴趣。如今突然送了他一个香囊,让他在惊讶的同时不由得深深地怀疑他这妹妹是不是转了性。
梅乐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母亲不是常说咱们二叔家的婉妹妹才十一岁就会给家人绣各种荷包鞋袜了,让我多学着点嘛,我觉得母亲说的挺对的,我都已经十三岁了,当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知道吃喝玩闹,再说了,我好歹也是咱们府上嫡出的大小姐,若是连根针都不会拿,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哥哥你说是不是?”
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显得很真诚,梅昔羽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道:“乐桐说得对。”
又转向梅夫人:“母亲,时间不早了,儿子就先走了。”
梅夫人颔首:“路上小心。”
梅乐桐看着她哥向外走的颀长身影,悄悄的松了口气。
府门外,梅昔羽捻了捻腰间那只小巧的香囊,问道:“福旺,大小姐这几天可曾见过什么外男?”
“外男?”福旺有些奇怪,皱眉仔细想了想,“没有啊,公子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无事。”梅昔羽坐上马车,“走吧。”
晶莹剔透的露水从屋顶上无声滑落,溅起一地的料峭春寒。
怀远街住的大多是达官贵人,身份高贵,家底丰厚,吃穿用度也就格外讲究。大到府邸住宅,小到锦绣罗帕,都显出精雕细琢的繁复华丽来。
做早点的小摊主已经支起了桌椅板凳,趁着这阵子的天气再卖上几天暖身驱寒的羊肉汤,也就该换上稀粥油饼糖糕了,毕竟天气正渐渐回暖,人们身上的衣物也越穿越薄了呢。
来买早点的大多是急着出城赶路或者办事的人,路过烧饼铺就匆匆的买几个烧饼揣进怀里,一天的干粮也就够了。
“哟,胡老板,这么早就去进货啊?”卖烧饼的是个三十多岁的胖女人,人称罗三娘。这会子生意淡了些,正百无聊赖的打着盹儿,见有人来了,连忙站起来张罗生意:“吃这么几个饼子不噎得慌?我去给你盛碗甜浆来带着路上喝呀?”
胡老板戴着顶软纱帽,赶几辆马车,身边跟着七八个小厮,捻了捻山羊胡:“不急,多来几碗,就在这儿喝。”
“今天你倒是沉得住气,去永州一趟往返要十来天呢,还不赶早去赶早回来?那药堂少了你张罗,你那娇娇娘子能应付得过来吗?”罗三娘捂住嘴吃吃的笑。
胡老板在御街一带开了一家药堂,在整个燕京城都颇负盛名,许多官家的公子小姐平日里受了伤或是想要些滋补养颜的药丸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胡氏药堂。就连宫中的妃嫔贵人都时常差人去取美容药方,讨了她们的欢心赏赐便源源不断,由此以来胡老板近年赚的是盆满钵满,发妻死后又娶个扬州瘦马,性情温顺模样娇媚,胡老板成日里如珠似宝的哄着宠着,小日子过的热气腾腾。
胡老板没理会她的打趣,满面愁容,连声嗟叹:“晦气!晦气!邻居家死了人,连带着我这生意都不景气了!”
罗三娘吓了一跳,小声道:“出了什么事,什么死了人,别说的这么吓人!”
“说起来这人你也认识,”胡老板皱着眉,“正是那吏部侍郎周广越!”
“周广越?可是那个原来住在怀远街的,最近刚举府搬迁到了御街的那个?”
“正是!”
胡老板皱着眉:“不仅搬到了御街,还刚好跟我家药堂比邻而居,本来人还好好的,他在水月亭设宴,我还去给他送了贺礼。结果前天突然就听说他没了,这下可好,没过头七,别人都嫌晦气,就连走路都绕着那片儿走,我家药堂的生意都被连带着冷清了不少,唉!”
“没了?”罗三娘捂住嘴,小声道:“这个周广越我也认得,以前有时候还让他家小厮来这儿买烧饼呢,身体也一向强健,怎么就会突然没了呢?”
胡老板看看周围没别人,用手遮着嘴小声说:“听人家说啊,是马上风!”
“马上风?!”罗三娘惊呼出声,“果真?!”
“哎呦喂,你可小声点吧!”胡老板连忙低声斥她,“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这可不是什么体面事儿!我这也是道听途说,不辨真假,就听别人说他正跟小妾做着那事儿呢,突然人就不行了。今天跟你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放心吧,你还信不过我吗?”罗三娘连忙保证。
“哼,你就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不叮嘱你我都不放心!”胡老板放下几枚铜钱,“行了,什么甜浆也不要了,就给我包几个烧饼吧,药堂没什么靠得住的人,我还是得快去快回,别人家死了人,我这生意还是得照做呀!”
胡老板带着几个小厮,赶着马车,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独留罗三娘一个人站在那里,嘴里还在嘀咕:“不应该啊,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罗三娘,谁死了啊?”斜地里突然刺进一个声音。
罗三娘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嘿,原来是你这小子,怎么走路也没个声呢?吓我一跳。”
福旺嘿嘿的笑了几声,圆头圆脑的憨厚:“还不是你想事情太入神了,还反过来要怨到我头上!”
“去去去!”罗三娘笑骂,“你这小子真是!今儿个要几个烧饼?”
“还是照常,来两个芝麻馅儿的!”
“好嘞!”罗三娘手脚麻溜的包烧饼,福旺就趁着这个时候又好奇的问她,“罗三娘,你还没说呢,到底是谁死了啊?”
罗三娘瞅他一眼,神秘兮兮的道:“我告诉你,你可甭跟别人说啊!”
“那当然了,”福旺笑,“我像那嘴上没把门儿的人吗?”
罗三娘离他近了些,小声说:“那吏部侍郎周广越前天死了,听说是马上风!”
片刻后。
福旺捧着两个烧饼来到了马车前。
“公子,小的告诉您个事儿,您可千万甭跟别人说啊,听罗三娘说吏部侍郎周广越前天死了,原因是马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