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太子殿下都这样说了,梅昔羽自然是不好推却。
“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一同往外走,霍琉玉眼神直往梅昔羽身上瞟,眼尖的看见了梅昔羽腰上挂着的青色香囊,脸色微沉,脑子急速旋转起来。
梅昔羽这人除非必须,一般是不喜欢佩戴任何佩饰在身上的。如今却公然挂了只香囊在腰上,除了是别人送的,霍琉玉想不出其他可能。
而且这个别人一定是对他来说比较重要的人,否则他也不会珍而重之的把香囊挂在身上。
但这是谁送的呢?
霍琉玉首先在心里排除了梅夫人和梅乐桐。
这两人一个是惯知道儿子脾性,不会做这种事;一个是出了名的只知道舞刀弄枪,于女红一事上一窍不通。
可那绣工又十分精细,一看便出于女子之手。
难不成是哪个喜欢他的姑娘送的?
霍琉玉下意识否定了这个答案。
从小到大,喜欢梅昔羽的姑娘倒是不少,但她们送的东西,梅昔羽是一概不收,不可能做出将姑娘送的香囊挂在腰上这种事。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霍琉玉咬牙切齿的想。
这个香囊,定是一个梅昔羽喜欢,又喜欢梅昔羽的姑娘送的!
但疑点又来了。
从没见梅昔羽喜欢过什么人,也没见过他和哪个姑娘有过多的接触,怎么突然就有喜欢的人了?
霍琉玉脸色稍缓,这个姑娘,梅昔羽定然不喜欢!
但既然不喜欢,又怎么会把对方送的香囊佩戴在自己身上?
那便只有最后一个可能了。
霍琉玉眉眼沉郁。
一定是梅昔羽的那个未婚妻送的!
说起梅昔羽的未婚妻,那是颜家的嫡出小姐,颜夫人与梅夫人是手帕交,当初同时有孕,于是便指腹为婚,定下了这门亲事。
霍琉玉心里直冒酸水。
对于这个占着梅昔羽未婚妻名头的人,他是既羡慕又嫉妒。
梅昔羽在一旁看他神色忽明忽暗,忍不住问道:“殿下怎么了?”
怎么总是盯着他的腰看?
他腰上是有虫子吗?
“没什么。”霍琉玉硬邦邦的道。
霍琉玉上了马车,梅昔羽没打算与霍琉玉同乘,便要上自己的马车,霍琉玉神色不明道:“为什么不与我同乘?有了未婚妻便如此避讳,要为她守身如玉吗?”
“什么?”梅昔羽一头雾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提到什么未婚妻了?”
那个所谓的未婚妻他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存在感实在十分低。
若不是霍琉玉提起,他几乎都要忘了自己还有未婚妻这件事。
而且他明明有自己的马车,为什么要和他同乘?
这也不合规矩啊。
“还装,”霍琉玉冷笑,“你腰上的香囊难道不是你未婚妻送的吗?”
梅昔羽皱眉道:“这是我妹妹送的。”
“你妹妹?”霍琉玉不可思议,“她会送你这个?你不会是骗我吧?”
“我骗你做什么?”梅昔羽无奈,“我也不知道乐桐怎么突然就对女红感兴趣了,可能是一时兴起,绣着玩玩罢了。她特地给我绣的,我总不能扔在一边吧,只好就戴上了。”
霍琉玉心里的那股子别别扭扭的感觉终于消失了,他面无表情道:“哦,是这样啊。”
然后拉上了马车帘。
嘴角疯狂上扬。
梅昔羽莫名其妙的站在那儿,只觉得几日不见,霍琉玉又变得奇怪了些。
太子府建在皇宫之外西南方向,与梅府只隔了一条街。这直接导致了梅昔羽去一趟太子府,就有了一种回自己家的感觉。
太子府说不上奢华,但重在意趣。三步一景,十步一阁。雕梁画柱,庭院深回,长廊逶迤,屋宇重重。府中有一处小湖,内有锦鲤百条,湖中心置一八角亭,放有石桌石凳,品茗垂钓,再好不过。
沿路种有许多花花草草,暗香浮动,有蝴蝶翩翩而上,倒使这府邸平添了几分生动活泼。
两人下了马车,一前一后缓步走着。
“我这儿怎么样?”
“殿下的府邸景致秀丽,花木繁盛,自然是好的。”梅昔羽淡声道。
霍琉玉回头看他一眼,又看看两人之间能站两头牛的距离,似是想说什么话,到底忍住了,只道:“你喜欢吗?”
梅昔羽默了默,心想,这是霍琉玉的府邸,和他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说一句喜欢,霍琉玉就把这座府邸拱手奉上吗?
梅昔羽只道:“景色宜人,自然喜欢。”
霍琉玉勾了勾唇,道:“喜欢就常来,府邸建成都两年了,你一次都没来过。我这儿难道是什么龙潭虎穴,会吃人不成?让你这样避而远之。”
梅昔羽:“殿下说笑了,并非下官不愿意来,实在是公务繁忙,抽不出空来。”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不用说了吧?”霍琉玉嗤道,“你惯会哄人。”
这话带了一丝尾音,几分嗔意,似是猫爪子挠在人心头,不疼,微痒。
还从未有人说过梅昔羽会哄人,梅昔羽觉得有一点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好像是霍琉玉的态度,又或者是话语,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变得带了些……亲昵?
梅昔羽被心底突然冒出来的词惊到了。
“在想什么?”霍琉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侧,轻声问。
梅昔羽下意识转头,两个人离的极近,这个动作让梅昔羽的唇差点擦过霍琉玉的侧脸,梅昔羽连忙离远了些,道:“没什么。”
霍琉玉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
“我身上是有脏东西吗,你为什么总是想避开我?”
梅昔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殿下言重了……”
“不与我共乘一辆马车,走路不与我并行,我离你稍微近些你便避之不及,”霍琉玉蹙眉,“你很讨厌我吗?”
“殿下多虑了,下官如此为之只是因为下官与殿下尊卑有别,需要恪守礼仪而已。”
“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在乎这个。”霍琉玉还是皱着眉,“况且我们小时候还同吃同睡,同乘一辆马车,如今只不过年岁长大了些,你便要与我如此生疏了吗?”
“殿下……”
“你还整日里下官,殿下的喊。”霍琉玉看上去有些委屈,“梅乐桐是你妹妹,我也是你弟弟,你唤她乐桐,喊我殿下。你不觉得你是差别对待吗?”
梅昔羽想,这能一样吗?一个亲的,一个表的,一个自己家的,一个别人家的。
况且大臣子弟对太子直呼其名?
只怕他今天喊了,明天便要有言官上奏告武安侯教子无方,不懂规矩了。
梅昔羽觉得霍琉玉年岁虽然长了,实际上还是小孩子心性,现在这状况竟有些争风吃醋的意思了。
他好好与霍琉玉讲道理:“小时候不懂事,现在长大了自然要遵规守矩,有些事情是不能逾越的,殿下勿怪。”
霍琉玉冷着脸不说话,眉眼微垂,显得有些倔强。
梅昔羽看着他,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一件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他已经入宫做太子侍读了,闲来无事便喜欢在宫中御花园内玩耍。有一天他正低头观察一朵花的花蕊与花瓣上的脉络走向,忽的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你是何人?”
梅昔羽回头一看,看到一位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身后跟着嬷嬷宫人,大概是独自在这里玩耍,正好碰上了他。
他不认得她,却模糊的明白她大概是宫中哪位妃嫔贵人所生的公主,于是道:“我叫梅昔羽,是太子侍读,见过公主殿下。”
“太子侍读?”小公主似是有些害怕,“就是我那位很凶的三皇兄身边的人?”
说实在话,梅昔羽并没有觉得霍琉玉很凶,他在自己面前基本上不打人也不骂人,也不怎么发脾气,梅昔羽觉得他的性子其实很好。
他觉得霍琉玉被冤枉了,于是替霍琉玉分辩:“他不凶的,他很好的。”
小公主撇了撇嘴,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我听说他把沈祁云哥哥给打伤了。”
梅昔羽在那一刻忽然福至心灵:“你……喜欢沈祁云吗?”
小公主瞪大了眼睛。
她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两颊火速飞上两朵红云,羞恼的跺了跺脚:“你……你怎么能这样说!”
她红着脸蛋,还想说什么,又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瞪了他一眼,提起裙摆,头一扭,小辫一甩,转身跑了。
“沁阳公主!沁阳公主!您跑慢点!小心摔倒了!”一大堆宫人跟在后面着急忙慌的喊。
梅昔羽心想:明明霍琉玉是这个什么……沁阳公主的兄长,他和旁人打了架,沁阳公主却话里话外都在偏帮其他人。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觉得霍琉玉并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和沈祁云打架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他想,如果自己有一个哥哥和别人打架,那他无论如何也是要帮着自己哥哥的。绝不会像这位沁阳公主一样偏心旁人。
他想的出神,不知道霍琉玉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御花园,还问:“表哥,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梅昔羽看着他,问:“殿下,你为什么和沈祁云打架?”
霍琉玉瞪圆了眼:“你是怎么知道我和他打架的?”
“沈祁云告诉我的,而且,刚才有一位沁阳公主也说你打伤了沈祁云。”
霍琉玉轻轻地哼了一声。
“就是我打伤了他,男子汉敢做敢当!”
“你为什么打架?”梅昔羽执拗的想要一个答案。
“你会信我吗?”霍琉玉低声问。
“当然了。”梅昔羽道。
虽然他和沈祁云认识的时间比较长,但他也愿意相信霍琉玉。
“那日骑马,我的马驹不知为何突然失控了,把他撞翻在地。”霍琉玉道,“刚巧我们前一日因为一点小事吵了架,谁也不理谁。所以他就以为我是故意的,还非要去告诉我母后……我不想让我母后知道这件事,她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先罚我的。所以我就去拦他,一来二去的就打起来了。”
“那,你受伤了吗?”
霍琉玉委屈道:“当然了,他的拳头落在我身上也是很疼的。”
“可是他们都说我是故意的,还不讲道理出手打人,没有人信我。”霍琉玉眼眶有些红。
“但他们不信就不信吧,”他很快又转头道,“反正我没有错。”
梅昔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他有些可怜。
在宫中,与霍琉玉同龄的玩伴真的很少,除了一个四皇子,还有他,好像就没有别人了。
即使是四皇子,因为学业繁重,能见面的机会也很少。
他的那位亲妹妹还不信他……
霍琉玉依旧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梅昔羽顿了顿,道:“我信你。”
霍琉玉吃惊的抬头望着他。
梅昔羽郑重其事的又重复了一遍:“霍琉玉,我信你。”
霍琉玉的眼眶倏地就又红了。
回忆起往事总是能让人心里发软。
眼前霍琉玉倔强执拗的样子似乎又和小时候重叠了,梅昔羽看了看旁边无人,离他近了一些,低声道:“琉玉……”
他轻轻的哄道:“琉玉,别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