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共查案程孟结联盟（一）
孟霁堂请程月知喝茶暖身，不提前因，只简单将胡家丝绸庄的事情道来。末了，他终于就程月知那端茶杯的胡萝卜一般的手提问：“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程月知将手伸在自己面前瞧了瞧，轻描淡写，“干活呗，冻伤了。”
孟霁堂不由问：“你……真的干活？”
程月知笑，“将军为何有此一问，干活儿还能掺假？我有宏愿，自己若不动手，何谈成功？”
孟霁堂想了起来，第二次见面程月知就说过，她有两件事要做，一是要重振诸葛笔；二是要嫁个好郎君。
他道：“你如此努力，必将事成。”
她笑：“谢将军鼓励。”
说完便随手翻了翻，问：“将军，这里一共有多少账册？”
孟霁堂道：“十年之间，来自胡家丝绸庄未被烧毁的，以及其余十二家分号的账册和货物册子等等，一共三百来册。”
程月知深吸了一口气，苦笑：“将军，隔行如隔山，这账册又如此繁冗，请问将军可以给我多少时间看完？”
孟霁堂颔首：“你需要几日？”
她仔细想了想，试探地说：“三日。”
孟霁堂皱了皱眉。显然这个时间不合他的心意。可是，从前程月知看账，那都是大掌柜在一旁解释，两个资深账房在侧核校，且通常也是一季一查，对她来说简单、轻省。而目下这一屋子的弥繁的账册，时间跨度长达十年，三日已经是她准备豁出去还不一定能完成的极限了。
“将军，我从小能于术数，但是查账可不仅要术数好。尤其是这种来自各地的积年老账，咱们还得对这些地方的每一年的物产情况、物价波动和交易成本有所了解，这样才能查得准确。”程月知耐心地说。
孟霁堂道：“我们时间不够。可还有什么办法？”
程月知沉思，“当然还有一个办法，但这个办法得看将军您的意思了。”
“你说。”
“原本您的办法是大海里捞一针，还不知是什么样的针，自然所费时间弥巨。但若是您将事情与我仔细道来，我说不定可以分析出来要查的是什么细项，如此删繁就简，如同拿着一个筛子去筛东西，速度就会快上很多。说不定，一日便可完成。”
程月知这番话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孟霁堂。
其实她深知，不该问的一定不要多问，知道的多了，是祸非福。且她并不要求孟霁堂对她有多少信任。只是，事情要办，办法就只有这样两个，端看他怎么选择了。
孟霁堂听完沉默良久。程月知始终只是一个平民，他并不想让程月知知道太多。可是若是再花三日……
前日成大已经来报，这几日探查，滚海蛟又在不安分地蠢蠢欲动，浙西海面颇不太平。浙西军营已经开始操练，且四艘战舰破损，需要他主持修葺。而义父随扈官家无法分身。他滞留湖州，深陷此案已经太久，好容易有了方向，必须速战速决。
程月知虽然是个女子，是个商人，孟霁堂却能感知到她身上有一种正气，值得一信。做最坏打算，若他信错，她一个孤女，根基尚浅，办了她那也是易如反掌。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变得如同刀子一般锋利。
程月知被他这种目光看得浑身发毛，强压着才没让让狂跳的心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克制着才没放自己尖叫着跳起来。她拿出从小练就的本事，越是没底，面上越是笃定；越是紧张，面上越是轻松。可是，她毕竟还是个十八岁的女子，又不是老谋深算的老宦，功夫还不到家。尤其遇到孟霁堂这种刀山火海中杀出来、又从小浸泡在官场中的人，她抖动的眼皮，不自然搓动的手指头，都泄露了她的紧张。
而这种紧张很快被孟霁堂捕捉到了。他一挑眉头，沉声道：“程小娘子，我给你一日。明日黄昏之前，我要一个答案。”
程月知不知是想哭还是想……大哭。与虎合作，可真是太难了。
“孟将军放心，我今夜不睡，明日黄昏之前，定给将军一个答案。”
孟霁堂突然笑了一下，转瞬即逝：“程小娘子不是一直想要报恩吗？怎的这副要哭的模样。”
“不，月知求之不得。”
“当我的朋友，可不必两肋插刀。嗯，好好看账吧！”
“好……”
程月知没想到，她说过的话，孟霁堂居然都记着。而她哪里能早早预料，她一踏进这书房门，居然一天一夜出不去了。甚至，在接下来很长的日子里，她都得活得如履薄冰。
她已经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来了，甚至是他故意传达给她的，当孟霁堂的朋友，受孟霁堂的信任，那已经标好了价码——就是她的性命。
很多年后，说起这件事情，程月知还是满肚子怨气，只怪孟霁堂当时把她关了一天一夜，心可真狠。孟霁堂则笑，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所谓念兹在兹啊。
话说回来，程月知被“软禁”了起来。
孟霁堂既然做了决定，便再无隐瞒，将冉冉娘子一案、胡坚勇被杀案都细细与她说明。
程月知也不是矫情的女子，此时此刻，对未来的忧虑都可抛在脑后。她一直都知道，她要走的路，就是一条正确但艰难的道路。一旦选择，绝不后悔。
“听将军说，胡坚勇的死可能与漕帮有关？”
“是。已经证实那两人是漕帮中人，只是事发后就失踪了。”
程月知想了想，沉吟道：“湖州丝绸明满天下，胡家在大宋多地都有分号，货物要北上南下，走运河虽然费用高些，却既快又稳，任何一个商家与漕帮打交道都不足为奇。但若这交道，让胡坚勇这样一个商人丧了命，那会是什么样的交道呢……丝绸，乃除了陶瓷之外，大宋出口的另一珍品。虽然宋金之间停了榷场，但金朝对丝绸的需求却不可能就此断绝，宋商更不能拒绝白花花的银子。走私向来是春风吹又生，屡禁不止……”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瞥了一眼孟霁堂的神色，见他并无愠怒，便试探地问，“将军是否也想到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