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遇难题求助程月知
孟霁堂不动声色地和宇文时中同行了一路,拒绝了对方一同去酒楼的邀请,快步返回书房。
他的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想,这个猜想激得他一刻都不能再等,必须马上查清胡坚勇夫妇的一切,尤其是生意上的一切。因为兴奋,他的额头浮起了汗珠,深邃的眉目中涌动着蓄势待发之势。
好在成胜和成大也马上带着搜查的证物回来了。孟霁堂把书房门一关,亲信严严实实守在门口。成家兄弟不断地进出跑腿,孟霁堂则废寝忘食地翻着来自胡家来各大分号的账册、人员名单、货单、礼单等等。
三天后,成胜不禁担忧地对成大说,“哥,要是我俩能看懂那些,咱们也能帮上将军一点。他这样不吃不睡的,看着比打仗的时候都辛苦。”
成大作为哥哥,一直比成胜要稳重老成,天生缺根玩笑的筋。他认真地说,“将军带着咱们打仗时,那可是八天八夜不合眼,只喝水,那都过来了,更何况现在?”
“咳,成大!我不是心疼咱们将军吗?”
“将军钢筋铁骨,有勇有谋,打得了仗,查得了账,无往不利,无所不能,用得着你心疼?”
说到这里,书房门突然开了,一脸青茬的孟霁堂出现在两人面前。他轻声咳了咳,沙哑着声音说,“你们俩谁、谁去把程家娘子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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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月知这几日正在莲子的教授下,开始做除绒毛的工序。
绒毛不能除得太干净,否则毛杆就会变得太光溜、太顺滑,无法储墨;若是太毛躁,又会影响出墨的速度和顺滑程度。这之间的尺度,需要老师傅们常年的经验才能准确地把握。老实说,程月知观察下来,已接触过的师傅里,还没有人能把这个工艺做到十全十美的,比以前外祖父的手艺,差得太多了。
除绒毛,要一手捏紧毛料根部,一手以骨梳梳理,剔除绒毛。要十分地细心细致。以至于莲子叫了程月知好几遍,她才抬起头来。
“有官府的人来找你。”莲子一脸紧张。
“嗯?”程月知一愣,继而转念,应该是孟霁堂?
她不紧不慢将手中的工序做完,才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不出意外,见到的人是几日不见的成胜。成胜见到的程小娘子,衣着跟女工一样,脚上一双黑色棉布鞋,头发随意用棉布包着,脸上脂粉不施,笑容却依旧不改。
“成小爷。”
成胜上前道:“程小娘子,将军遣我来请你去湖州府衙一趟。”
程月知笑着问:“将军有何事差遣?”
成胜道:“将军并未多说。”
程月知笑:“那么……我跟工头和我的女使交代一句,咱们就走吧。”
“你就……就这么走?”
“有何不妥?”
“……妥,妥……”他还真有点摸不清楚这位小娘子的脉。人们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虽然将军和她不是那种关系,但小娘子见外男,不都得收拾打扮一番?尤其,她要见的可是一位年轻英俊的未婚男子啊!有多少人想把闺女嫁给将军啊!
可是眼前这位程小娘子呢,就这么麻溜的、穿着粗布麻衣的要跟着他走。她还问他:“将军之事着急否?如果着急,咱们不坐马车,我也是会骑马的。”
成胜惊讶之时,萱草已经牵来了一匹马,并为程月知披上了 白狐皮披风,戴上了鹿皮手套。程月知对萱草说,“我们要赶路,你就不要跟着我奔波了。你在这里好好等我吧。”萱草很是不放心,交代完一路慢行,又交代她要保护好身体。程月知则利落地翻身上马,萱草每说一句,她都说一句放心。
在成胜看来,这情景,就像女子在送别情郎一般。
“成小爷,走吧!”程月知回首朝他朗然一笑。那笑容,是那么磊落洒脱——让成胜想叫一声“兄弟”!
“走吧!”成胜朝她点头。
啪!两人双双策马扬鞭,马蹄溅得泥点子飞扬,很快消失在风中。
来到了湖州府衙,成胜从后门悄悄带程月知进去。
程月知配合地一路跟随。如果是平时,她一定很有兴致看一看这一州重地到底是什么模样,而此时她只顾低垂着头,紧紧跟着成胜。
终于来到了书房前,成胜敲了门。里面传来低低的一声“进来。”
程月知一路走来并不紧张,此时房门一开,反倒紧张无比了。她闷头走进房间,只见整个书房都堆满了各种书册,一时都看不到人在哪里。
她往里走了两步,回头一看,成胜已经把门关上了。她想出声,没想一路奔来,寒气伤了嗓子,一阵忍不住的猛咳。
只见一个身长玉立的人手中执着一卷书册,从阴暗处一个书架后踱了出来。印象中的他,虽然威风八面,可仍然是个一丝不苟、俊朗无匹的年轻男子。面前这人却……身着家常衣服,胡子拉碴,脸颊消瘦,头发散了几根垂在脸侧。
她一时有些晃神,连咳嗽都忘记了。
孟霁堂走出来看着她,道:“你来得很快。”
“……咳咳……将军有召,定有急事,于是月知骑马赶来……咳咳咳……”
孟霁堂皱了皱眉,坐到一会边的茶台边,对她说,“程小娘子,请坐。”
墙角处放着一盆炭火,房间中暖意融融。程月知便将自己的狐皮披风脱下,放在一旁,大方坐下。
孟霁堂不曾想,这价值不菲的狐皮披风下,竟然是简单的粗布麻衣,她素面朝天,举止和神态间一派自然。目光不禁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
程月知感知到他紧紧追随的目光,心怦怦直跳,强迫自己不要紧张,抬起头微笑看着孟霁堂。孟霁堂依旧看着她,可能他并不觉得应该移开目光。
她可真没想到他们俩再见面,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直至炭火哔啪一炸。
回过神来,孟霁堂道:“每一次见你,你都很是出人意料。”
程月知笑道:“将军今日也颇为特别。”
特别?孟霁堂一摸下巴,这才发觉自己是以怎么样的容貌待客。这让本来总是冰冻着的一张脸,有了些不自然的波动。
可能是她真的招之即来?可能是他不修边幅的相见?不知怎么的,之前见面总有些较劲儿的氛围,这次竟然淡了几分。
至于为什么孟霁堂要请来程月知,这还得从胡家的账本说起。
孟霁堂行伍出身,虽然身在浙西制置使司,也经手了一些经纪事务,但对经营一道实在算不上精通。他能看出账本有蹊跷,却不知道蹊跷到底在哪里。苦熬了两日也进展不佳。
奈何他手底下只有当兵的壮汉,哪里找个精通经营的人才?他又没法信任湖州府衙的任何人。郁闷之中,不禁他想到程月知。
“星图参差,海道南北。器分混沌,人定乾坤。念兹在兹,程月知愿倾心助之。”这句话就这么萦绕在他的脑海里。程月知笑盈盈的脸,也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因为她要“投效”自己,他早就暗自把她查了个七七八八,虽还有一些疑团不解,总体上来说,她是一个干净的局外人。也许是病急乱投医,也许是这七七八八的信任,促使他把她请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