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真豪气女郎大撒钱
进入房中,暖意袭来,让程月知已经冻麻木的全身,终于开始放松。
这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家具半新,给人一种灰扑扑的观感。好在炭火充足,且临窗养着一盆水仙,已有花骨朵含苞待放。这样的情况,比她预想中要好很多。
萱草见她没有露出半分不满,稍微放下心来,与她递上一杯用梅花、盐、蜜泡制的暗香汤。
程月知在桌旁坐下,端起汤碗慢慢啜饮。
她问过萱草的来历、年纪、是几等奴婢,月钱多少后,直接道:“除了诸葛家给你的这一份月钱,我再给你相同的月钱。”
萱草大吃一惊,抬头看程月知,只见她依旧一副笑模样,但眼神却让她感觉十分有压迫感,“小娘子……”
“你不必惊慌。我并不要你做什么。只是我初来乍到,想在此处过得舒服些罢了。”
萱草想起来大娘子暗示自己要汇报程月知的行踪,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程月知像是看穿了她在想什么,并不在意,而是端着茶汤慢慢砸。
正在此时,只听有人叩了院门。萱草松了一口气,赶紧出去应门,她将送来的箱子放在隔壁厢房,才端了糕点进来。
程月知看了糕点一眼,见都是些面上好看,但却冷冰冰的食物。看来珍儿收了礼,也没有对她有多上心。
世人多为捧高踩低之辈,这么多年,她见得太多了。
见她不动筷子,萱草的一颗心又提了上来。
吃过茶汤后,程月知一身的寒湿消退了大半。她见萱草尽管不安,但却不多言解释或者相劝,再观察她的双手——那双手虽然布满了皴口和冻疮,指甲缝却清洗地十分干净。
到目前为止,她对萱草都很满意,于是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塞到萱草手里:”你我主仆,以后相处日久,你就会知道,我并不在意这些小事。”
萱草赶紧应是,又忙不迭道谢,将香囊收回袖中。仅仅几句话,她已感觉到程月知跟诸葛宅的小姐们极不一样,她们没有这般温和,也没有这般有威严。
一番问答后,程月知让萱草将箱子搬进来,不假她手,亲自收拾。萱草识趣地不去窥探,而是将糕点收走了,又为她准备床铺。
她已经想过了,她虽是家生子,父母却都是粗使,如果不是被大娘子随手一指,给程月知当贴身女使,她不可能从三等摇身一变成为二等。她在宅院里长大,虽然年纪还小,并不能深刻领悟宅院的生存之道,但她看多了得陇望蜀,或是脚踩两条船的人的下场有多凄凉。她能看出来,程小娘子虽然厉害,但是心善,她老实跟着,程小娘子一定不会亏待自己。至于大娘子那里,就当自己愚蠢没有搞懂她的暗示好了!
想到这里,她趁到厢房外收拾的功夫,将程月知给她的香囊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串五彩琉璃手串,她一年的使钱也买不来!
萱草又惊又喜又困惑,她的这程小娘子,未免也太大方了!
回到房中,她看程月知的眼神,更加的敬畏了。
月上中天,主仆二人才收拾结束。程月知不敌浑身疲乏,枕着陌生的江南冬天的湿气,无暇多想,沉沉睡去。
四更天,寺庙的晨钟敲响。天色依然漆黑,窗外却闪着橙黄色的灯光,又有悉悉簌簌的声音传来。应该是萱草已起床了。
程月知听见外面传来僧侣敲着木鱼沿街报晓的声音,“天色晴明……”一句一句,调子拖得老长。
她在暖气快要散尽的被子里缩了一下。她生来就手脚冰凉,一到冬天就十分难熬。在泉州还好,在湖州这湿寒的天气中,就十分受罪了。昨天在寒风中吹了一夜,又忍着饥饿睡着,胃还稍稍有些疼。
萱草见她脸色有些不对,“小娘子,你不舒服吗?”
“可能有些饿了。”
她从小就不习惯向旁人诉说苦楚,便皱着眉起身。
洗漱梳妆完毕,她便在房中用早膳。早膳是萱草做主,从外面小吃店买的汤饼。暖和的汤饼下肚,程月知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走吧!”
天色半明,程月知由萱草陪着,往老夫人的松鹤堂去。一路上,萱草时不时瞧瞧她的装扮,不由有些忐忑。
老夫人李氏是程月知母亲诸葛兰的庶母,二舅、三姨和四舅的母亲。虽说是小妾,但外祖和外祖母已死,嫡长女远嫁多年,现今又是诸葛二老爷诸葛启文当家,那么她便是老夫人了。
程月知见厅中摆放四副折叠花鸟黑漆螺钿屏风,屏风前一座黑漆围子榻,一个银发圆润的老妇人正歪坐其上。两旁三张茶案后,列坐着三位中年妇人。她们后面,又各站着几位年轻的小娘子和女使。
厅内不见诸葛启文等男子。程月知心下了然,继昨晚下马威后,今天又来一个避而不见。看来诸葛启文以及其他人毫不掩饰地试探着她。
她倒是半分也不急,就看诸葛启文能忍到何时?
厅中燃着炭火,暖意融融。见程月知进来,众人的目光便探了过来,一时充满了惊奇——
她竟然身着男装:一身天青色窄袖窄身的夹棉锦袍,腰间系犀牛皮腰带,挂莹白玉佩和鹅黄色鱼袋,脚踩一双深色皮鞋。
虽然身着男装,梳着男士发髻,但她却丝毫不掩饰自己是女子的身份,身材高挑,曲线婀娜,发髻中插着五彩琉璃直簪,一对远山眉下,眼睛澄净无波,是一个既清雅又磊落的翩翩少年郎。
程月知将众人的诧异尽收眼底,却也懒得解释,坦然自若地拱手行礼。
原来,这就是诸葛家曾受万千宠爱的外孙女,原来这就是在泉州被称为“小程老板”的程月知!
先不说主人家心里如何想,厅中女使们已然兴奋不已。因昨日她赏了珍儿一颗琉璃花生、赏了萱草一副琉璃手串的事情已经被添油加醋地在下人间传遍,昨日那冷待她的仆人们个个后悔不迭。
他们哪里能想到,看着朴素落魄的程月知,居然会这般漫天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