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被世界抛弃的你
零碎的雨滴打在高大的落地窗上,借着阴沉的天空,勉强能看清楚屋内的摆设。
窗边是一株没结果的橘子树,顺着落地窗边内嵌一方长方形的室内土地,种了些冰水花、富贵竹等。
右侧是一面电视墙,上面用木篮子兜着,种了一株小巧可爱的摇钱树,从远处看去,电视墙上刻的金色纹路刻的是一株所谓“四季常青”的黄杨。
落地窗左侧是一个木制栅栏,将客厅与入户玄关简单隔开,每一根柱子都刻有一些龙、麒麟等瑞兽,低调而端庄。
仅此一角,便可对此家人的修养和身份窥探一二。
林东奕背靠落地窗坐在沙发上,屋里很黑,没有开灯。
客厅大约十米高,落地窗采光有限,整个客厅的一切被盖上了一层黑暗的纱帐。
两只耳机没有回到充电舱里,而是随意地被扔在茶几上。
整个别墅里只有她一人。
外面雨下得大了些,落在窗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
嗡——嗡——
林东奕抓起手机,也没看来电的是谁,朝黑暗深处用力扔了过去,像是压抑什么一般深呼一口气,又抓起身边的抱枕发泄着甩了出去。
她又一次重重躺在了沙发上,思绪被困在了一个死循环中。
头发被揉搓的凌乱不堪,几撮乱发将整张面容遮住。
为了冲破那讨人厌的死循环,林东奕冲着天棚喊叫,喊破了喉咙,没有内容,只有发泄。
这非但没有让她缓解痛苦,反倒是让她精神亢奋。
她从沙发上跳起来,胡乱将茶几上的东西扫到地上,拿起空空的果盘摔在茶几上,将坚果盒里的坚果甩得到处都是。
她冲进黑暗里,将还在嗡嗡作响的手机扔进厨房的水池里,拨开水龙头让水位没过手机,另一只手用力地揉搓太阳穴企图解救自己。
手机被她淹死了。
她捂着头离开厨房,滚落在地上的坚果险些让她滑倒。
她好像意识到自己发作了,跪到地上将头伸进电视柜里掏出个白色的药瓶,因为手抖拧了半天瓶盖没拧开,急了,呜咽着用牙咬瓶盖。
等她终于知道用牙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咀嚼肌已经酸地发痛了。
她趴在地上费了好大劲把那该死的瓶盖拧开,将里面的药粒一股脑倒了出来,捡起一颗塞进嘴里,干咽。
那药将苦味全部卡在了喉咙中,惹得林东奕面目扭曲着爬起来找水。
恍惚中,她抓起鱼缸,获救一般喝了下去,享受似的趴在浴缸边盯着小鱼傻笑。
这一刻,她像是被世界抛弃了。
“我是坏人。”
林东奕脸上浮现出出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的憨笑,将手举起做手枪的姿势,“击毙”了浴缸里面那条最大最喜欢欺负别人的鱼……
灯打开的时候,钟表显示现在已经七点钟了。
家里还是她一个人。爸爸是商人,经常在外面应酬,妈妈不是亲生母亲,是一个比爸爸小十一岁的小妈,经常跟着爸爸出入。
家里的植物都是过去亲生母亲的作品,两人离婚之后,爸爸始终保留着这一切。
林东奕静静端详这屋内狼藉一片,也不想收拾,点了根烟坐在入户玄关门口抽,身上的校服外套半挂在肩头,她一直没有发现。
外面雨停了,黑夜来临,屋里有些过于安静了。
林东奕轻轻闭上了眼睛,掐着烟的手端在身前,十只手指在空中敲,像是在弹奏。
她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笑容,烟灰落在手上那一刻,她吃痛地将烟头扔掉,冲到了楼上自己的屋子里,抽出一张画有五线谱的纸在上面雕了起来。
她似乎很亢奋,脚尖翘起,随着脑袋里的节奏摇摆。
她忍不住去听听头脑中乍现的旋律,咬着铅笔来到隔壁钢琴房里在钢琴上敲了起来,一边敲,嘴里一边哼着那段旋律,时不时改一下五线谱。
她兴奋地几乎要叫出来了,将铅笔叼在嘴边,踩着节奏不停地重复着那段旋律,她逐渐熟练了那旋律,再后来甚至加了些变奏和复杂化的和弦。
那旋律说不上阴沉,也谈不上治愈,更像是一种忘我的迷幻,飘渺,朦胧。
像是上天的礼物,在林东奕的头脑中灵光乍现,她决定将这旋律继续写下去,名字暂且就叫做《founding(弃婴)》。
她在头脑中为旋律赋予画面。
在下着阴雨的伦敦街头的纸箱里,躺着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孩子手里握着口琴,他不会说话,只好用陪伴他左右的口琴呼救。
人们发现那口琴的声音来自一个纸箱,好奇地围观过来。花花绿绿的雨伞在风中摇曳,像是一顶顶蘑菇将那孩子团团围住。
仅仅想了这么多,她不再考虑画面的问题,吐掉铅笔,坐直身子开始了演奏。
整个世界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她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除了这架钢琴,她没有朋友,只有一些烟酒往来的陌生人,有一些一同打电子游戏的陌生人,有一些帮她打架骂人的陌生人。
从初中那次经历后,她失去了朋友,后来就再也没人可以真正走进她的心里。
当然,她也清楚,像她这样的性格,不会有谁愿意忍耐的。
没有人能理解她,但她也怕孤独,所以尝试着和陌生人们混在一起,但这有时会让她更孤独,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初中那次事件又一次被拨开,当她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她无法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去应对……
第二天,她像往常一样睡眼惺忪,乱蓬蓬的头发将整张脸挡住,单肩背着书包,摇摇晃晃卡着早自习铃声挪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爬着睡觉。
“网上说的是真的吗?”
“那视频里不是看得清清楚楚吗?为什么付子文还和林东奕混在一起?”
“林东奕真的那种人吗?我没看过视频!”
“我不好判断,平时没怎么和她接触过,但看起来确实很吓人。”
“林东奕家这么有钱为什么在这个班?不应该去尖刀班吗?”
… …
早自习格外的吵,吵得林东奕根本睡不着。她将自己从书桌上拔起来,靠在墙上,眼里满是幽怨。
前面窃窃私语的几个见林东奕坐起来了,吓得连忙将眼睛钉在课本上,耳根清晰可见地发红。
“傻逼。”
林东奕低声嘀咕道。耳垂忽然痛了一下,她眉毛轻蹙,将耳钉摘了下来。
或许是她的身体原因,打耳洞的地方一到下雨天就会这样痛一下,所以她讨厌下雨。
像是连锁反应一般,她的肚子开始痛了,早上没吃饭,饿得她发晕。
但她懒得吃早饭,也不想带东西吃,带食物来学校躲在课桌底下吃的行为在她看来很猥琐,所以她决定饿着,趴回桌子上尝试继续睡下去。
伴着翻书声和笔尖在纸面的摩擦声,她深深地睡了下去。
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她很满意这没人打扰她的睡眠,当然,这样的环境是她创造的,毕竟没人敢在她身边大吵大闹,老师也懒得管她。
她缓缓站起身来,顿觉眼前一黑,一个趔趄险些倒下去,她连忙坐回了椅子上,扶着墙心有余悸。
“嘿!”
林东奕循着声音看去,眼前是一块橙色的橡皮糖。
她伸手去抓,被付子文躲开了。
凝望着那张嬉笑的脸,她莫名烦躁,刚要发脾气,眼前多了一个包子。
“吃完早饭再奖励你吃糖糖!这包子是我在家里拿的,我猜你这坏孩子一定没吃早饭!”
付子文趴在桌子上嬉皮笑脸地说道,圆圆的杏眼眨了眨,活像一只摇尾巴等主人夸赞的小狗。
林东奕没脾气了,这人幼稚的有点好笑。
“乖。”
付子文歪着头笑道。
“恶不恶心?”
林东奕瞥了她一眼,抢走包子塞进了嘴里,整张脸鼓成了皮球。
“你要喝豆浆吗?”
林东奕摇摇头,闭着眼睛费了好大劲才勉强将包子咽了下去。忽然想到什么,捂着嘴说道:
“你又回来了?”
“什么叫我又回来了?”
付子文从书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林东奕。
林东奕又是摇摇头。
“我不嫌弃你!”
“我嫌弃你。”
付子文眨了眨眼睛,悻悻将水瓶收了起来。
“我也说不出来你是回来了还是走了。”
“什么意思?”
林东奕苍白的脸色因为天降包子有了些红润,她有力气说话了,用手指在空中比了个“二”,接着说道:
“他们昨天把你分成了两类。e付子文和i付子文。”
“什么啊?”
付子文哭笑不得了,坐到林东奕旁边准备仔细听听。
“e就是外向的你,像个傻老爷们一样,吵闹且烦人。”
“i就是内向的你,天天哭丧着脸到处道歉,一副受欺负的样子,也很烦人。”
林东奕边说着,边抢走了付子文手里的糖,举在天花板上端详。
“呵呵,烦人这俩字是你后加上的吧?”
付子文顿感无语,这样断定道。
“本来就是。”
林东奕玩笑道。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能和付子文正常交流甚至开玩笑了,这是她这辈子也没想到的,也让她暂且忘了网上的那些事儿。
“那我现在是什么字母?”
“你现在是sb。”
付子文被耍了,恼羞成怒般直戳林东奕肋骨。
从来没人敢戳林东奕肋骨,她来不及惊讶,被付子文压制着,逼到墙角。
林东奕是怕痒的体质,毫无反抗之力。
于是曾经最沉默的两个人就在班级最角落里胡闹。
此刻,世界好像只有她们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