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很长的梦
咕噜咕噜……
耳边是浸泡的水声,隔着一层不知名的屏障,她能隐约听到人声嘈杂。
光。
眼球被夕阳血红的光刺痛了。
身体渐渐有了触感,或许她坐在地上。这许久未曾拥有的真实感,让她恐惧。
风渐渐有了温度,暖而宜人。
“我这是……”
她终于听到了心跳的声音,但这心跳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拼命想要站起身来,却失败了。
终于,那团刺眼而血红的光藏进了阴影里,视线渐渐清晰了,眼前一团褐色的头发在微风中飘荡,轻盈而优雅。
“我这是……”
周遭围满了人。每个人头上都顶着一面镜子。
付子文茫然地站起身来,一面面镜子将远处躲藏的阳光折射,聚焦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身体燃起了火。
她拼命地逃离这个聚焦点,可聚焦点始终随着她移动,直到她跑到了一棵树下,才算放过了她。
付子文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手里的风筝早就不见了。
她突然就降临到了这个世界。
“你还好吗?”
付子文惊惧地缩起了肩膀,回头看到一张冷淡的面容。
丹凤眼,额前几颗青春痘,褐色的卷发随意地散落在脸颊两侧,脖子上隐隐约约能看到瘆人的手印。
“林东奕?”
林东奕许久没有从付子文身上感受过这种胆小懦弱的气息了,付子文这般怪异的反应,让她无法理解。
她毫无征兆地被付子文掐着脖子举到了空中,随后看到付子文两眼一翻,软软地坐在了地上。
她似乎并没有因为受到伤害而愤怒,反而更加担心起付子文的状态,这让她自己感到惊愕。
“你怎么了?”
林东奕声音平静,毫无波澜,如秋波般温婉。
“我……”
付子文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胳膊,好像摸到了一处淤青,吃痛地皱起了眉,眼里尽是茫然。
虚实难辨。
“我……是活着的吗?”
林东奕静静地坐在一边。
“对不起!对不起!”
付子文站起身来,对着林东奕连鞠两躬,捂着脸朝着校门口跑掉了。
这几声对不起,林东奕已经许久没有听过了。
她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思绪飘到了远方。
穿过一簇簇人群,付子文暴露在了夕阳下,那股灼热的痛感又一次袭来,她不得不横穿马路继续躲在树荫下。
路上行人没有脸,顶着一面面镜子,炙热地盯着她看。
付子文用手掩盖住面容,朝着阴影更深处狂奔。
半晌,她逐渐适应了身边的环境,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息,身边堆着一大坨垃圾散发着臭味驱赶她离开这里。
她照做了,捂着鼻子来到马路上,天已经黑了下来。
人行道上人来人往,脸上都有了五官,幸运的是,这些人都没有紧紧地盯着她看,这让她舒服多了。
几个孩子欢笑着,从身边拥挤了过去。头顶几盏路灯同时亮起,眼前停下一辆出租车。
“大妹子!打车吗?”
司机师傅叼了根烟要开车窗问道。
付子文连忙摆了摆手,朝着孩子们消失的方向挪起了步子。
微风吹动她额前的几缕发丝,轻柔而舒缓。
她伸手去感受那股微风,柳树的沙沙声在嘈杂的马路旁显得格外令人心安。
猛然间,记忆随着微风顺着她的手臂一股脑涌进了脑海里。
她想起来现在应该要去莱特美发打工了,于是抬头看了眼路标,调转方向朝着目的地走了过去。
她抬起胳膊看了眼手表,该死的指针始终停在那个奇怪的时间点。
夜色朦胧,灯火昏黄。
“刚刚不还是早晨吗?”
付子文眉毛轻皱,摸了摸脑门。
好疼。
付子文胳膊上出现了好几块淤青,身上或许也有几块。
被打晕了吗?
付子文记忆里,刚刚还因为告密的事情被柳杨青抓到厕所里,随后她就失去了意识,做了很长的梦,直到下午才醒来。
一路走着,思路逐渐清晰。她想起了更多的事。
她在操场边的那条放学的大道上醒来,周围的同学们将她团团围住,用目光或言语聚焦在她的身上。
恍惚间,她记起那个冷面如霜的女孩同她一样坐在沥青混凝土地面上。
她站起身跑到了树荫下躲避着人群的指点,记忆里,林同学也跟了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路走着,她思绪又一次变得混乱。许久,莱特美发四个大字出现在眼前。理发店一如既往地火爆,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付子文!”
店里走出个理发师,拎着一大把洗过的毛巾,将毛巾一根根挂在铝合金管制成的晾衣架上:
“半个多月没来了!干什么去了!”
付子文没听明白他说的话,小跑着过去接过那一大把毛巾,帮忙挂了起来。
理发师自知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索性就将这个简单活推给付子文做了。
一切似乎没有任何的异样,但她却莫名产生一种故地重游的错觉。
或许是太过忙碌了,拥挤的客流逼迫着付子文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心里的杂念也在忙碌中风吹云散了。
忙碌了四个多小时,总算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几个人躲进了屋内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老板坐在收银台前拿出账本在上面写写画画,没有人说话,此刻的安静是对他们刚刚辛勤付出的回馈。
“小文儿,来!”
老板掏出两张百元纸票塞进付子文手里:
“这半个多月怎么没来上班?”
“半个多月?”
付子文将耳朵凑近了确认自己没听错。
“我想想啊。”
老板目光望向窗外,手里盘算着,接着又是点了点头确认道:
“差不多半个多月。”
“我昨天……没来吗?”
刚刚醒来那段记忆又一次冲进了脑海里,路上行人在记忆中闪烁,每个人的身体像是电视中信号缺失而出现一条条平行的波纹。
“你昨天?”
老板生怕自己昨天忙的糊涂了,仔细回想了一番:
“肯定是没来,洗头床上一直缺人。”
… …
付子文回到家的时候,妈妈已经坐在沙发上洗脚了。
电视里随意播放着电视剧,她也没有仔细去看,眼神空洞呆滞,见付子文回来了,方才有了些活力。
付子文的眼睛忽然模糊了,眼泪毫无征兆地堆在了眼眶里。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觉得和妈妈久别重逢。
“怎么了小文文?”
付妈妈张开胳膊示意付子文过来。
“妈妈……”
付子文止不住地哽咽,温热的泪珠终于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见了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