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致命影像
运动会的圆满结束,紧接着便是班级内部座位的调整。
成绩单排出来那一刻,付子文反而是并不想知道自己的成绩了。
毕竟,她现在和同桌的关系在一次运动会之后有了较大的缓解,倒是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了。
“哈哈哈哈哈哈!大哥!”
王彦甩着脑袋飞奔了过来,双臂一张,一副要将付子文“连根拔起”的态势,兴奋至极。
付子文想起周齐天的教训,伸手在王彦脸上来了清脆的一巴掌。
王彦捂着脸愣了愣,转而又是仿佛抽了大奖一般蹲下身来呲着大牙笑道:
“你成绩在我后面!我算了一下,咱俩一桌啊!
”说罢,又是甩着脑袋哼着歌去找其他人显摆去了。
“我连王彦都没考过?”
付子文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
她刚刚注意到,王彦半蹲着身子才能恰好和她平视……
她不知道王彦是故意嘲笑她身高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换座!换座!换座!”
王彦喊着口号,回到座位上开始收拾东西了。
付子文虽然不讨厌王彦,但实在舍不得身边的美人儿了,磨磨蹭蹭地拧着身子。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噼里啪啦地摆弄着书本,心里很不是滋味。
反观林同学,她仿佛并不在意成绩单或者换座的事情,仍然将手机立在文具盒边,手机里面放的仍然是《权力的游戏》。
两人今天并没有怎么说话,像往常一样各干各的事情。
见林东奕如此这般仿佛一切与她无关的模样,付子文心里莫名地生气,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怎么不收拾东西?”
林东奕脸上一片北极冰原般的淡漠和冰冷:
“我排名没变。”
两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切!”
付子文生气了,收拾书本的动作明显加快,甚至将书本摔在桌子上故意做出“哐哐哐”刺耳的声音。
林东奕的耳朵微动,耳廓上的绒毛被阳光渲染成了好看的金色。
她仍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甚至对于付子文故意发出的噪音也没有表达出反感。
“我走了,让我出去。”
林东奕缓缓站起身来,侧身躲到一边,低着头。
很难注意到,她胸口的起伏并不平稳。
付子文单肩背着书包,手里捧着一大摞书,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了王彦身边的空位,将书扔在了桌子上,放下书包,转身出去了。
王彦刚想开玩笑,被付子文这般模样吓到了。
回头看她原来的位置,林东奕正呆呆地站在那里,若有所思一般,咬着嘴唇,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这女人没有感情吗?”
付子文跑下楼,终于忍不住心里的不满,对着墙墩踢来踢去,或许她力气太大了,墙墩掉下一层白花花的墙皮。
太阳西沉。
球场上几个高一学生对着一个篮筐悠闲地散投,几颗篮球在空中飞来飞去。付子文决定去看看。
正溜达着,她忽然想起周齐天的事情来。
“跟我没关系!我玩我的!他俩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付子文对着空气骂了起来。
一阵暖风飘过,远处绿油油的树叶在眼前莎莎作响。
这个季节闻不到花香,但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水味道,那味道不是林东奕的清香,而是另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清甜。
付子文眼前出现了好多女孩,为首的她有印象。
“杨柳青……哦不对!柳杨青!”
付子文想起了这人的名字,看这架势,来者不善。
柳杨青那张唇形好看却过大的嘴轻蔑地弯着,没有说话,伸手示意伙伴们将付子文团团围住。
“没想到你自己找上门来!”
陈一蔓拿出了久违的相机。
柳杨青抱着肩膀,身姿妖娆而扭捏,却散发着凶狠而令人发指的戾气。
众人将付子文团团围住
“诶?怎么回事?”
付子文从没见过这般架势,她以为上次柳杨青围堵她是闹着玩的。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付子文尝试着稳住眼前这看起来并不冷静的女人。
“冷静啊……”
付子文被几个人逼得连连后退。
见来者不善,付子文灵机一动,指着远处喊道:
“周齐天!”
未等几人反应过来,付子文扭头撞开人墙拔腿就跑。
“抓住她!”
柳杨青几乎失声吼道。
那几个也知道今天柳杨青脾气很爆,也不敢留有余力,拼了命去抓那人。
这场面让人联想起狼群抓鹿的场景。
付子文拼命逃窜,如游鱼一般在教学楼对面的文化广场上狂奔。
与上一次不同,这次几人呈包夹之势,从四面八方袭来,封锁了付子文一切可以逃脱的点。
最重要的是,她没法逃到教学楼里。几人成弧形,每隔二十米一个站位,将付子文直逼到那废弃垃圾场旁边。
“完蛋了!这些人来真的!”
包围圈越来越小,柳杨青站在最前面,指了指身边那个敞着大门的库房咬着嘴唇说道:
“我们去里面玩玩?”
完了!
“等一下!能不能先给我讲讲我犯了什么罪名!”
付子文做出最后抵抗。
没人回应她,将她直逼入库房内。
哐!
伴着大门死死关闭的声音,柳杨青从桌子上拿起根甩棍,在空中猛地一甩。
那钢铁摩擦的刺耳声音惹得付子文浑身发毛。
付子文一看这人要来真的,连忙伸手求饶:
“姐姐!青子姐!有话好好说!我做什么错事了?”
柳杨青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细长的眼眉:
“你真的以为我放过你了吗?贱人。”
“等会!”
看着这凶神恶煞朝着她逐渐逼近,付子文慌张了起来,伸手喊停:
“有话好好说,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
柳杨青摇了摇头:
“我相信我看到的。”
说罢,举起甩棍就要打。
付子文求饶般双手合十:
“姐!让我死也得让我死的明白啊!”
正说着,忽然想起周齐天的事情来,连忙喊道:
“我知道了!我可以解释!”
未等喊出,那黑漆漆的甩棍已经照面打来。
付子文连忙用胳膊挡住,那钢铁砸在身上实在疼,她吃痛地惨叫起来。
陈一蔓举起相机笑着道:
“好久没听到这声音了。”
“那让你好好听听。”
柳杨青又来了一棍。
姜文豪没想到她们来真的,还来这么狠的。
柳杨青一棍又一棍在他身上抽打,他痛的毫无还手之力。
他渐渐想明白刚附身那天,付子文身上的那些伤是哪里来的了。
这几个女的原来是这样的。
付子文吃痛地抓住甩棍,连带着柳杨青一并甩到了一边。
柳杨青没站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恼羞成怒地大骂着爬起来拿起甩棍在付子文身上又打又踢。
为什么会这样?
姜文豪附身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被这般欺辱过,他甚至从没有想过谁会欺负付子文。
他得意于自己将付子文的社交圈变得如此宽阔,享受于宿主给他带来的新的生活,他好像真的忽略了什么。
终于,他被打得软在了那里。
柳杨青怕自己把付子文打死了,拉了个凳子坐到了付子文面前,用甩棍怼了怼付子文的脑门:
“死了么?”
付子文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活力,软软地抬起头来,将头靠在了墙上。
他曾经说过自己从来不打女人,这次差点被女人打死。
这一切来得好突然,付子文刚刚好像还在收拾座位,好像还在生林东奕的气。
姜文豪莫名地感觉到一丝的虚幻,仿佛自己又一次回到了灵体状态一般,知觉变得不再明显,视线越来越远。
他反应了过来。
不行。不能这样从宿主身上离开!
他强撑着,眼前飘荡着一道线,他伸手去捕捉那条轻柔的线,视线渐渐清晰了些。
他发现那个双麻花辫的女生,正将手机摆在他面前,那圆圆眼镜下的脸上溢满了兴奋和疯狂。
再清晰些,他看到了手机里的内容,一群人围着一个女孩殴打,从库房到厕所,从教室到体育场,仿佛很多场景被剪辑到了一起。
太过分了……
画面里,付子文像垃圾一样被扔在墙角。
那青蛇般妖娆的女人和其他几个,围着付子文大打出手。
他看到了扫帚,铁锹,看到了凳子,看到了这些人存心将付子文打死。
他忽然想起来每次回到家的时候,家中死一般的寂静,想起藏在书桌下面他未曾翻开的日记本,想起了大家最初看待他的样子。
附身以来的经历,像是回马灯,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视线越发清晰了,手机的画面中,他看到了两个熟人:王彦,林东奕。
时间凝固在此刻。眼前的陈一蔓僵直在了这个动作。
姜文豪的眼前又一次变得虚幻,而这一次与上次不同,这般的虚幻是电视失去信号一般失真而表现出的那种闪烁和不稳定。
他顿感重量的消失,他对付子文失去了掌控权。
“我上传到了网上!”
陈一蔓兴奋至极,完全没有注意到付子文眼神中消失的那一抹光。
猛然间,付子文僵直着立了起来,发绳一瞬间崩裂开,小辫子随即散落了下来。
“搞什么?”
陈一蔓没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来,顿觉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诶?”
世界在旋转。
转瞬间,陈一蔓浑身剧痛,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杂货堆里。
“你……你……”
柳杨青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她亲眼看到陈一蔓那么大一个人被付子文掐着脖子丢了出去。
付子文眼球的黑色渐渐占满了整个眼珠,湿润中流淌出血泪来。
柳杨青被付子文这般模样吓傻了,再一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头已经摔在了地面上,身子跟着来到了地面。头被两只脚踩着,能听到头骨挣扎的“惨叫”。
几个姐妹还未搞懂情况,纷纷冲了过去,转瞬间脸上纷纷挂了彩,摔在了地上。
付子文从柳杨青脑袋上跳了下来,掐着柳杨青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摁在了墙上,死死地盯着那已然是蓬头垢面的柳杨青。
眼神里没有情感,唯有一片死寂。
猛然间,她张开血口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叫。
这叫声如刮玻璃一般刺耳,让人浑身发毛。
柳杨青眼球一翻,晕了过去……
斜阳萧瑟。
“大哥?你这是?”
王彦从厕所里走出来的时候,发现付子文散着头发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发呆。
“咋了大哥?不想和我坐一起……”
未等王彦说完话,胸口忽然多出四道瘆人的爪印,穿破了校服直接将皮肤刮开。
王彦痛地叫了起来,下一秒,整个人被踹飞到厕所里面。
付子文闪进了厕所,抓着王彦的脖子嘶吼。
那凄厉的叫喊震耳欲聋,王彦差点晕了过去。
付子文骑着王彦的身子,两爪一张,在王彦的胸口刮来刮去。
墙面上飞溅出一条条瘆人的血印……
离开厕所的时候,自习课已经结束了,同学们背着书包陆陆续续从教室里走出来,谈笑着下了楼。
付子文飘在人群中,没有声音,没有温度,没有质量。
她漫无目的地飘荡,终于在一个宽阔的人行道上,发现了一对熟悉的情侣。
“我错了宝宝,别生我气了……昨天上午的事情是我的不对!”
周齐天弯着身子将林东奕的一条胳膊环抱住,昔日里不可一世的校草现在像是一条小狗一般在女主人身上蹭来蹭去地撒娇。
林东奕脸上没有表情,像是原谅,又或是不原谅,更或许是她并没有在意周齐天说的话。
人群中,付子文散着头发像是礁石一般在人流的海洋中屹立不动。
林东奕两人被人流推着逐渐朝着付子文靠近。
——“昨日凌晨文颖公馆出现一名男尸……”
广播里女人的声音,付子文听的真切,但不知从何而来。
她幽幽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见到付子文,周齐天脸上明显映出一片尴尬的羞红,尝试着伸手拍了拍付子文的头。
见付子文并没做反应,刚准备松口气,顿觉胸口一阵剧痛,失去重力般双脚飞离了地面,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人潮响起一片片惊惧的尖叫声,在周齐天被打飞的方向,分割出一道无人的线来,暴露出地面的模样。
——“这是近几个月以来发生的第十二起坠楼案件……”
那广播里的声音又一次飘了出来,断断续续地,惹人不安。
林东奕的脖子被掐着,整个人被举到了空中。瘦弱而无力的女孩,挣扎着企图扒开付子文的手。
可那细嫩纤小的手是钢铁般的纹丝不动。
她盯着那曾经满脸笑颜的小板栗脸,眼睛渐渐地花了,但能看清楚付子文眼窝那一片瘆人的黑色。
她无法呼吸了,在空中绝望地蹬着腿,头发散落在两侧,让人看不清面容。
“付……子……文……你……”
——“警方认定是自杀……”
远海的那片孤岛,住着一个快活的人家。
女儿和爸爸在草坪上奔跑着放起了风筝,妈妈穿着一袭花裙在后面漫步。
阳光明媚,微风轻柔,草坪的尽头是一片蓝色的花海。
忽然,天边的太阳化身成一轮黑月,花海一片枯萎的死气,小岛周围没有海,而是一片干涸的沙漠。
女儿拖着破碎的风筝,穿过冰冷的死亡之海,叩响了家门。
家里无人,同样的寂静无声,她从门框上面探出一把钥匙,拖着风筝钻进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