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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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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才下过雨的渭水边,绿柳摇曳枝条,伴着微风轻轻挑逗了一下那波光粼粼的河水,倒映出河边浣衣女子娟秀的眉目。

    浣衣女中,既有妇人,又有未曾出家的小娘子,踩在与岁月一生长的青石板上,或高声或脆语的说着话,手里搓洗的动作不停,偶尔能听到几个小娘子,嗔怪的叫着自家硬要跟随而来的小弟弟,让他们戏水时小心一些。

    一个七八岁的女童在这时抱了个大竹篮过来,在下游找到个不曾有人的地方,将装满衣服的竹篮放下,抓出把草木灰,开始洗衣。

    这一带浣衣的娘子们互相都是熟识的,见那女童独自蹲在下游,便有好心的叫她,“薇娘,昨夜下了雨,那里又陡又滑,你到我这儿来。”

    那女童抬头笑着拒绝,“三娘子,这是昨夜从渠街收来的衣裳,我阿娘叮嘱了,让我在下游洗。”

    渠街,是侩子手聚集的地方。来这儿浣衣的都是平民,家里无井可用,平素也没有那许多讲究,但再不讲究,洗侩子手的衣裳,还是有些避讳的。

    闻言那些娘子也就不劝了。都是可怜人,否则也不会仍在春冻时节就跑到河边浣衣,不过她们浣衣,是给自己人洗,也有专门接了浣衣的活。但不管是哪种,侩子手的衣裳,都是不洗的。也就只有薄欢巷尾住的朱大娘子,只要能挣的钱子,是甚么活计都接的。

    也是怪了,都穷到这等程度,还非要教女儿念书识字,听说以前嫁的郎君是个县官,就是不知为何郎君一死,竟沦落到住在烟花巷附近,以浣衣为生。

    不过朱大娘子一向与人为善,这些浣衣的娘子们除了心里念叨几句,也不会多说甚么。

    李晔这时就站在河边那株柳树之下,看着那浣衣女童一边卖力搓洗衣裳,一边嘴里还哼着婉约的江南小调。尽管十指已冻的通红,脸上也被风吹的有些干裂,可女童眼睛发亮,神色轻快,对生活并没有甚么怨憎。

    所以,这是鱼玄机的幼时么,鱼玄机,你不惜将好不容易修炼而来的鬼体为引,用积攒而来的血煞引动天地那最原始精纯的阴气,就是要造出这一幻境?

    你是想感动我不成?

    这幻境,乃天地至阴之气而成,李晔不是没有办法破除,可一旦暴力破除,只怕阴气炸开,连汴京都可能保不住。到时候汴京的人不被诈死,四散的阴气和血煞入体,没有修炼过的凡人也只能变成活死人。

    李晔没有轻举妄动,静静的站在树下继续看着。

    女童浣衣完时,周围已没有多少人烟。她也习惯了每一次都是自己最后走,把洗好的衣裳收到篮子里,仔细清点过一遍后,嘴里喃喃有声的抱着篮子往家赶。

    一边走,她嘴里还喃喃念着几句诗词。

    这时一个骑牛的青衫男子沿着河边缓缓行来。这男子身形瘦削,年约五旬,面容看上去不算俊秀,举手投足却带着一股洒脱不羁,他手里晃着一个酒壶,听见鱼玄机念诗的声音,不禁起了些兴致。身手矫健的自牛背上翻下,站到鱼玄机面前,和气的笑道:“小娘子,你方才念的诗,是谁做的?”

    女童抬眸看了看他,也不认生,脆声道:“是我昨夜新做的。”

    那男子似是不信,勾着唇角道:“你小小年纪,竟会作诗?”

    女童看出他不信自己,而且不是信她年纪小不能做,应当是觉得她出身之故,不可能做诗词。她当下反驳道:“就是我做的,你若不信,考我便是。”

    那男子因仕途之故,本来心情很是愁闷,一路行来又回长安,都是借酒浇愁。不料到城门外这渭水处,竟遇到一个这么有意思的小娘子。

    他当下笑了笑,摸着下巴想了片刻,指着旁边那柳树道:“那好,你以这柳树为题,作首诗给我听听。”他自袖中掏出块银锭,允诺道:“若当真做出来,这银子就是你的。”

    “作诗而已,我不要你的银子。”女童将竹篮放下,走到柳树边看了看,她彼时已站在李晔面前,李晔更能看清她纯净双眸中的熠熠光彩,只是她却全然不知这柳树下还有一个人,只是拧着秀气的眉围着柳树转了两圈,冥思片刻后,拍着手回到那男子跟前,当真念了一首诗。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影铺春水面,花落钓人头。’前面两句作完,男子已是面色诧异,见女童微微踟蹰,差点出声提醒。谁知女童不过是微一犹豫,很快就将后面两句诗一并道来。‘根老藏鱼窟,枝底系客舟。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她念完诗,就昂着下巴,目带得意的看着男子。

    男子哪里还有之前的轻视,便是这首诗不算上乘佳句,可能在短短时间里,写出这样一首既有儿童天真,又有成人老练的诗词,还是让他忍不住击掌赞叹。

    他一路累积的郁滞不满仿佛都已随着这渭水河边的微风而散,大笑几声后,他伸手摸了摸这女童的头,柔声问她,“你叫甚么名字?”

    女童感觉到他略带薄茧的修长指尖拂过头顶时,就如春日暖阳般温煦,这是阿娘抱着她时都没有温暖从容。她看了看男子鬓角那一抹风霜,喃喃道:“我叫鱼幼薇,大家都叫我薇娘。你又叫甚么名字?”

    听她天真问话,男子俯身注视她双目,勾唇笑道:“我乃温庭筠,以后会是你师父。”

    轰……

    随着这一声师父落下,幻境宛若镜面被敲碎,那熟悉的晕眩感觉再度出现,李晔不过按了按鬓角,天地又换了场景。

    这一次,不再是十来岁的女童鱼幼薇,而是亭亭玉立,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已被师父温庭筠赐了个字,在文人中颇养出些声名的鱼蕙兰。

    这是雨夜,年方及笄的鱼蕙兰自拜师之后,就留在温家,温庭筠同样家道中落,但温家数代积累,他没有做官,在文人世家中也有名望,养一个徒弟,并不算甚么。

    只是手把手养了几年的女弟子,年岁渐长,是该到出嫁的时候了。

    李晔见到的,正是雨夜中鱼蕙兰跪在地上扣着温庭筠的大门,哀哀祈求。

    “师父,我不要成亲,您明明知道蕙兰心意,为何执意要把我嫁出去。”

    “师父,您若顾忌人言,大不了蕙兰先出家做道姑就是了。若还不行,让蕙兰剃度也可。之前那武帝贵妃不都是如此,你我不过是师徒。”

    “师父,您明明留了蕙兰那许多年,几次为我婉拒婚事,您若无意,为何还把我留在府中这么多年。”

    女子之泪,伴着这一夜的冷雨冰霜,彻底未停。只是她终究没等到那扇平日由她进出的书房大门打开,反而染上严重的风寒,待得清醒过来时,就得知温庭筠已外放出京,临走前给她留下一百贯钱财以为嫁妆,令仆从送她离开温家。

    李晔在一边看到鱼蕙兰心如死灰被送走回到幼时居住的家中。在温家养了多年,鱼蕙兰早已不是那个能哼着小曲浣衣的小娘子了。她的手,习惯了捏笔研磨,连碰一碰冷水,都会打个激灵。她甚至没法将水从井里吊起。而且巷子附近,总有那好事之徒,在门前徘徊,还有人半夜时攀爬她家的院墙。之前幼时总是叫她薇娘的好心娘子们,见到她时,也总是大声问她,为何又回到这等卑贱之所来。而她,没有了师父,连生母,也在她第一次拒婚时,一病不起,她就像个傻子呆子,只能抱着师父离开前给的那一百贯钱财,毫无生气的过日子。

    李晔发现,这样的日子,她一过就是差不多八年。每天她都是死气沉沉的,只除了给温庭筠写信的时候。气出温庭筠从来不回,直到后来,温庭筠偶尔会回她一些书信,说说自己外任时的趣事,另外也开始让人给她送信钱财,加上鱼幼薇自己之前积累的首饰,竟也勉强将日子过了下来。

    直到那一日,回京的温庭筠,带回一个叫李亿的男人,指着他介绍给鱼幼薇道:“这是我在外面所认识的好友,他听闻你的诗才,便说要见一见你。”

    这一见,鱼幼薇就成了李亿的妾侍。

    待鱼幼薇身穿粉衣跨入李家大门的时候,场景再一次崩塌。这一次,李晔安之若素。

    不得不说,鱼玄机也算成功,她的确让他对她的一生,生出了些许兴趣。

    他分明看到,嫁给李亿的鱼蕙兰,脸上还带着对生活的期盼,明明应该算是自愿,是明白温庭筠无论如何不会娶她之后的妥协。为何后来鱼玄机又会成了那副模样。仅仅是因李亿之妻善妒,将她逐出家门?但鱼玄机被逐出李家后过的日子,其实不差。为何满身怨气竟能百年不散,真的只是因为被斩首不成?天下被冤死被斩首的人和其多也,偏偏只有一个鱼玄机能闹出这等风波,这其中,定有别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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