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雍国公这时候像个摆摊卖药的，正在开封府大堂里笑哈哈抓着一大把符纸，只有有人上来跟他说几句例如‘李家五公子天资卓然，必登仙门’一类奉承祝贺的话，他就抽几张符纸给人家。
被拍出来保护雍国公的秦乙本是想阻止的，只是见雍国公红光满脸，是真的欢喜，只得摸了摸鼻子站在边上不吭声。
送就送罢，横竖这些符纸也就是寻常的明光符清净符一类，公子一刻就能画几百张。且再过些日子，洵小郎也能画符纸了，还是别去打搅国公雅兴。
开封府的衙役们，平日被包拯管的很紧，但这回众人也是争先恐后，唯恐将自己漏掉了。这可是关系到自家人性命的事儿，他们这些衙役本是贱籍，好不容易雍国公心情好，愿意赏赐，日后哪里还有机会得到这等仙人弟子画的符纸。别说是怕包大人责罚，就算是以后丢了这份差事，那也是不能错过的。
包拯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人到之后见到这等乱糟糟的场景，居然忍了，负手静静站在那儿候了片刻，一直到雍国公扭头过来正好看见他，哈哈笑着上来打招呼，“包大人，原来您到了。”
雍国公把符纸丢给身边的长随，让他把手里的符纸都给发下去，笑得有些得意，“包大人，哎呀，我也是一时心善，想着这群衙役们，日后在汴京办差怕是不容易，如今我公府里甚么都缺，唯独不缺这符纸一类的东西。既然今日来了，就送些给他们，给包大人你办起差事来也好更尽心竭力不是。”
包拯脸皮抽了抽，挤出个笑脸道：“多谢雍国公了。”
见素来对自己没好脸的包拯不得不服软，雍国公心里那个痛快。不过他也没再继续挤兑，他还记得自己来的目的，就坐下道：“包大人，我来你开封府，是五郎有事要我转告你。”
一听是李晔说的话，包拯立即变了张脸，走到上首坐下，沉声道：“国公请说。”
这还就把开封府尹的架子端起来了。
雍国公嘀咕了两句，道：“五郎已把我府里那曹氏抓了。那曹氏确是有古怪，便是她一早就与那女鬼勾结，要在汴京作乱。”
说这话的时候，雍国公脸皮连连抽动，神色很是僵硬。他先前再得意，也不能抹灭这女鬼确是出自雍国公府的事实。如果可以选择，他是绝不愿意让人知道女鬼之所以能起势，其实是因曹氏帮助。但此事关系重大，他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否则只怕即使家里有五郎，官家和朝臣们此时隐忍不发。但一旦有其他仙人出现，李家则危矣。
得知此事和曹氏有关，包拯也没趁机往雍国公头上扣锅，只道：“还请国公详细说来。”
雍国公松了一口气，心道果然包拯是个直臣，他就把从李晔那儿听说的都告诉了包拯。
“这曹氏，早在我家小四娘夭折之后就疯魔了，她受那女鬼蛊惑，以为帮女鬼修炼，就能把小四娘救活，因此还冒险入宫设法盗了娘娘的一滴血还有娘娘最爱的一支凤钗。那女鬼因此得了凤气，就不畏惧宗室子弟身上的国运镇压，如此越杀越厉害，方才在汴京四处作乱，无人可制。”
包拯一言不发的听完，脸上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这么说，宫里娘娘对此事并未参与，也不知情？”
雍国公愣了一下，点头道：“不错。此事乃是五郎从曹氏贴身宋嬷嬷手里拷问出来，当不会有错。”
“那宋嬷嬷现在何处，可否让本官提审？”
雍国公咳嗽两声，尴尬道：“曹氏将她身边贴身服侍的几个人都杀了喂食那女鬼。”他见包拯望着自己，苦笑道：“包大人，不瞒你说，我实在没想到那曹氏心狠手辣至此，以前不过是觉得她脾气不好，在府里总和我后院其它妾侍起冲突罢了。唉，谁能想到她能胆大心狠至此，干出这等为祸江山的事情。我是无颜面去见官家了。”
包拯坐镇开封府，甚么案子甚么凶手没见过，倒并不意外。他淡淡道：“雍国公不必如此，曹氏涉案，咱们早有预料。且按你所言，这女鬼那怨气早就存于世间，不过是恰逢天地大变，又正好寄身在曹氏院中，故而的选中曹氏蛊惑罢了。若是别人，也难保不出此祸事。”
只要天地果然有变，这世间总是要乱一乱的，又有甚么区别。
雍国公顿时感动道：“还是包大人明理。”
包拯：“……”
他摆摆手，又道：“雍国公还说李五公子已知道那女鬼来历？”
雍国公连连点头，“对，五郎说，她是鱼玄机。”
“鱼玄机！”包拯双目爆亮。他也是饱读诗书靠科举进身的，如何会不知道这位前唐颇有名的女诗人。他震惊道：“难道是前唐朝那死于女婢被杀一案，由唐懿宗亲断斩刑的鱼玄机？”
雍国公连诗词都背不了几首，如何知道甚么鱼玄机呢，还是路上现补的课。听到包拯问起，也不露怯，很肯定的道：“就是她。那宋嬷嬷还招认，说这鱼玄机现下就躲在城外数十里一个叫秋实园的荒废园子里。”
别人不知道，包拯身为开封府尹，却对汴京乃至周围一清二楚，他甚至还征得官家许可，自制了一张附近的详细地形图。
一说秋实园，他就知道这是赵普家的园子，而且他还知道这园子是裴家女的嫁妆。
从裴这一字，包拯又联想到一些民间话本里的流传。
前唐时这鱼玄机杀婢女一案，虽为温璋主审。但鱼玄机因在长安城中艳名远播，认识不少权贵子弟，故而鱼玄机犯案后，有许多人为她求情。温璋酷吏名声在外，面对这般汹涌的求情人潮，也颇觉得棘手。有市井流传下来的言辞，道温璋曾一度动摇，想放过鱼玄机，不知何故，在最后忽然决意要判鱼玄机斩刑，更诡异的是，营救鱼玄机的人不肯死心，闹到懿宗面前之后，当时的懿宗居然大笔一挥，御笔朱批准了温璋的判决。故此鱼玄机只是杀一婢女，却被斩首示众，香消玉殒。
杀人偿命，杀婢女也要偿命，这是宋律。因大宋没有卖身这一说法，所有仆从，除了官奴这等罪籍在身的，皆是良民，不过是被雇佣。大宋，连许多人家的妾甚至妻室，都有可能是典的。
而唐律，奴婢是卖身的，身家性命皆属于主人。一代为奴，代代为奴。按照唐律，杀奴，不过是交点罚金就罢了，连坐监都不用，可鱼玄机，偏偏因为此事被杀，在长安闹的沸沸扬扬，无数人惋惜。
包拯自是不会怜惜鱼玄机。在他看来，甚么女诗人，出家人，不过是一个被撵出家门的卑贱妾侍不甘寂寞，无法求生，又在道观做起迎来送往的勾当。这样的女子，连汴京城里那树起牌子招揽生意的伎女都不如。伎女是不卖身的，下九流的歌妓才做皮肉生意。
只是若这女鬼是鱼玄机，他也有些明白为何会牵连上裴家。
此案从前唐时就有传言，道判斩刑的是温璋，但让温璋改变主意判鱼玄机斩刑，实则是裴澄。
而裴澄，正是前唐赫赫有名的大族，五姓七望之一的裴氏出身。到得如今，裴氏虽落寞不少，依旧在文官中颇有声名。
且这事儿又和宗室联系起来了……
包拯想了想，捋着胡须沉声问道：“李五公子要雍国公告知本官此事，可是要本官去查一查那宣果校尉府中是否有人与鱼玄机有勾结？”
宣果校尉，正是赵普嫡枝后人现在身上唯一的官职了。不过正八品，就这还是官家看赵普嫡孙赵宵可怜，碌碌无为，方才特别恩赏。
雍国公打了个哈哈，“这查案的事儿，还是要靠包大人你啊。”否则难道让他家五郎直眉楞眼去把赵宵弄出来审问不成？他倒是不怕赵宵，可赵宵不管如何都是宗室，到时候他娘脸上，可不好看。
包拯没有计较雍国公那点明显的算计，他坐镇开封府，何曾畏惧过得罪权贵，连庞太师他都敢参，何况一宗室。
他坦然接下此事，“捉拿鬼怪之事，本官无法插手，只能有劳李五公子，至于这赵宵和裴家，便就交给本官罢。”
雍国公大喜过望，拱手道：“既如此，那就劳烦包大人了。哦，对了，五郎走前，还交待一事。”他朝后面的秦乙使了个眼色。
秦乙会意，将一直拿在手上的一柄宝剑双手捧到包拯面前。
“包大人。”雍国公不舍得看着这柄宝剑道：“此剑名叫照光，不止削铁如泥，更有诛鬼降妖之能。这本是我儿五郎幼时初学仙法时由仙人所赐。五郎道此剑因被仙人以仙法炼制过，上有仙人法力存留。故而即便法力低微甚至没有法力，只要血气浑厚，都可用真气催动一部分上面仙人留存的法力，实是一件宝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