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秋实园？”米质一听这名字就愣了一下。
李晔见他反应，蹙眉问道：“你知道这秋实园？”说起来，他是汴京坐地户，自幼在汴京长大，以前为挣银子，还把汴京里里外外逛了个遍，都没听过这甚么秋实园。没想到米质竟然知道。
米质忙解释道：“公子，这园子其实离云霞山不远，就在北面山背后头。这园子，听说一直是裴家产业，修建给裴家在汴京这一支养老读书所用，占地极广的，比本朝内宫还要大些。到本朝裴家没落，要和□□时的赵相爷联姻，就把那园子做了自家小娘子的嫁妆，从此那园子便落在赵相爷后人手上。只是太宗时发生了场地动，云霞山北面山背垮了一半，将那本就荒废不少的园子砸的更是不像样。赵相爷后人也无力修缮，加上汴京议论纷纷，干脆就把园子彻底丢弃不管了。小人以前幼时四处流浪，因贪图云霞山的野味，就冒险从北面入山，曾在那儿住过几次，这次知道的。”
“荒废几十年，难怪我不知道。”李晔喃喃自语了一句，又问道：“你说的裴家，可是前朝五姓七望那个裴家？”
米质道：“除了那个裴家，还有哪个裴家能修出这样的园子。”
听说和裴家有关，再想到鱼玄机的故事，李晔已经有点猜到鱼玄机要选择那儿的原因了。他笑了笑道：“那赵相爷，定是宗室出身的赵普了？”
米质点点头，“是。”
赵普啊，一个比八贤王还要猛的猛人。赵家宗室，并不值钱，在朝堂上几乎说不上话，没有地位，文官们更是不将一般宗室放在眼里，而宗室想要上位，也极其艰难，极其苛刻。大宋几个皇帝，目前也只有一个八贤王和一个赵普是真正在朝上有一言九鼎的位置。而且八贤王是因人品，是因包拯等一干文官的支持，自身官职实权其实并不高。可赵普不一样，赵普是做了宰相的，还是两朝宰相，先是□□，后是太宗，都对他颇为重用恩遇。这可不容易，毕竟太宗□□那点事儿，人尽皆知。
可惜老子英雄，儿子不是很好汉。赵普那一房就风光了那么一代，到他儿子的时候，因赵普之前干的事儿，他的儿孙别说在朝堂纵横捭阖，就是在宗室里，都被人排挤，眼下有些灰溜溜到外地谋生，还有几个，就缩在汴京，靠着朝廷给的一点虚职俸禄过日子，自然无力修缮那么大的园子了。
这事儿转来转去和赵普联系起来是李晔没想到的。不过他也无意为赵普隐瞒就是了。他让雍国公去一趟开封府，等包拯下朝回来就将事情告诉包拯，毕竟术业有专攻么，抓鬼他管，审人，还得包拯出马。
雍国公很想帮帮儿子，等李晔带人走后，与魏国大长公主说了一声，就屁颠屁颠去找包拯。他不敢自己单独出门，特意管秦甲要了几个人，又检查了一番衣裳里头贴的符纸，发现都粘的很牢，这才跑去开封府。
他去的时候包拯已经下朝了。今早朝堂上看起来很乱，但汴京人心浮动那么久，私底下文官武将们心里想甚么的都有，很多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时候李晔出现，对这些大臣们而言，简直就是救命稻草。管他是不是仙人弟子，至少现在能解决鬼怪的事情，那就先这么着罢。要不还能怎么办？再加上庞太师和八贤王这两派头领已达成默契，连包拯这个刺头都出于现实妥协了。所以朝臣们没耽搁，听赵官家把事情说了几句，然后一致同意赵官家提出的给仙人册封，拜为国师等等事情后，又把其余事情处理了一下，就先散朝了。
至于其他的，还要慢慢再议，至少，要等这为祸汴京的女鬼真被除了再说。
包拯回来后脸色并不好，公孙策知他心意，宽慰道：“大人，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还是昨晚那些道理，除非你能找出别的人来处理那女鬼，否则甚么都是空话。
包拯叹气道：“我何尝不明白，只是官家果如我所料，要将那仙人奉为国师。”
这国师，肯定不是那种只挂着个国师的名儿，手中必有实权。等国师之名传扬开，到时这国师若有意插手朝政大事，只需要弄一个奉天之命，这朝堂上怕就没有谁敢站出来阻止。
公孙策想了想道：“大人不是说，八贤王今日已试探过那李五公子，那李五公子已当面允诺，会向他师父求赐以武入道之法。等朝廷有了诛除邪祟人手，自然就好了。”
包拯摇摇头，“这以武入道，不也同样是那李晔所言。”
公孙策闻言默然了。说来说去，绕不过那个死结。但他们这些人其实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李晔说甚么就信甚么。
包拯最后道：“也罢，事到如今，只能希望李家对大宋确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了。”
这不是查案，之前他还想到去寻一寻，看这突如其来的所谓天地大变，是否是李晔一手操弄，乃至背后甚么仙人，鬼怪，都是李晔布局。但到今日，庞太师与他一番交谈，加上宫中曹皇后的事情，他才彻底明白过来。就算他查清楚真相又如何，不信又如何，甚至证明这李晔真是背后罪魁祸首又如何？事情已然到如今的局面，不管是真是假，他们只能紧紧抓住李晔，除此之外，别无他发。除非今后还有更多的仙人跳出来，而且能让大宋完全信任。否则，真相是什么都毫无意义。这也是他第一次觉得，真相，有时候真是不重要的。
下到武大郎这等市井小贩，上到官家八贤王庞太师，目前都只选择相信李晔，不过是因那李晔，正是大宋唯一的希望。
包拯心里沉甸甸，仍想起之前交待的事情，对公孙策道：“宋家人如何？”
公孙策道：“没有甚么异动，与汴京里其余百姓一般，早早出来讨生活。不过今日公主府，差人送了几十贯钱去宋家。我让衙役去打探，宋家人说公主府已给他们安排好一处宅子，让他们搬走。”
包拯点点头，“这不奇怪，既然李晔经官家面，确认为仙人弟子，不管是魏国大长公主还是李老驸马，都不会再让宋家人再住那等流民聚居的地方。罢了，你将人撤回来罢。”
“大人不打算查宋家了？”公孙策明显愣住。
“不必了。”包拯摆摆手，无心再说下去。
是了，官家都金口玉言认定李晔是仙人弟子，要请仙人来做国师，宋家如何还重要么？
公孙策拱了拱手，一时间心里也有点复杂。
这时包夫人进来道：“郎君，雍国公来了，说要见你。”
包拯立即道：“我这就出去。”他话音才落，就看见包夫人手里拿着几张符纸，上面隐隐透出暗金色的光芒，显然并不是外头市井卖的那些假货。
见包拯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包夫人心头发慌，把符纸捏紧朝袖口使劲塞了进去。
见她动作，包拯无奈道：“夫人啊，你这是……”
包夫人听他像是有反对的意思，当下也不藏了，反驳道：“你不要和我说那些大道理。我都知道了，这雍国公家的五郎是仙人弟子，奉官家命正要捉拿那女鬼。眼下这汴京城里，谁不想找雍国公府要些好东西。我知你一贯看不上雍国公，但人家好意给咱家几张符纸，这时节岂能不收。你就是不看自己，也要想着咱们家大郎二郎啊！”包夫人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你整日约束家里人，这也不许，那也不肯。横竖我有嫁妆，官家给的俸禄赏赐多，家里日子能过，也就罢了，莫非到这时候你还只记着你那些政见，连家里人性命都不顾了！”
包夫人越哭越大声，后来内院这厅堂就只剩她一人的声音，连公孙策都识趣的摸了摸鼻子，站到外头去等包拯了。
“好了，夫人，我也没说甚么。”包拯头痛的揉了揉额头，道：“几张符纸，你收就收罢。”
“当真！”包夫人没想到包拯今日如此好说话，当即收泪笑道：“成了，你去前头和雍国公说话，我让人做些小食给你们送去。”
见包夫人一幅喜上眉梢的样子吩咐人去找厨娘，包拯心里发沉，出去的时候脸色也没见和缓。
公孙策和他一起快速走着，嘴上道：“大人，我方才问过，夫人知道这事儿，是因官家已令人贴了皇榜。现下汴京已人人都知晓李五公子是仙人弟子，奉命除鬼。汴京许多百姓，正蜂涌到雍国公府或是公主府，想要求个平安，还有许多宗室外戚，甚至朝臣们的家眷子嗣，也在往公主府赶。这时怕是公主府外面那两条街都已堵上了。”
包拯一听，眉头拧的死紧，黯然道：“这正是我之前就担心的。消息传出，只怕仙人未现，世人已将李晔奉若神明。但这皇榜也非张不可。”否则朝廷迟迟没有消息，人心浮动，大宋先要亡了。
左右都是为难。
包拯揉揉额头，负手道：“先去见雍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