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掉钱眼里的人
（地点：警察局）
“从尸斑和胃内容物检验情况来看，死者死亡时间的确是1月9日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
晚上八点，警察局内，刘法医正在跟章慕来讨论尸检结果。
“你看一下这几段监控录像，晚上十一点半，死者从2号宿舍楼出来，五分钟后出现在宿舍楼附近的饮料自动售卖机，你看他买了什么？”章慕来盯着屏幕说。
“咖啡！的确，化验的时候我有检测到咖啡因的成分。”刘法医用食指指背推了推眼镜。
“你再看。”
“红牛！大晚上的喝这些。”
“但除了咖啡因，没检测到功能性饮料的其它成分。”
“你看他从饮料机离开后，又去了1号宿舍楼，宿舍楼只有出入的大门上有安装摄像头，后面他就没有再出现在监控里。可以确定，进去1号宿舍楼后，他没再出来过，根据坠楼的位置判断，死者就是从1号宿舍楼楼顶掉下来的。”
“楼顶平时都是可以随意上去的吗？”刘法医问。
“对，现场问过在工厂干的时间比较久的工人，他们说以前是上锁的，只有保安才有钥匙，后来因为宿舍的阳台太小，住的人越来越多，洗了床单、被单没位置晒，楼顶就不再上锁了，工人们像被子那些比较大件的，都抱到楼顶上晒。”
“以前只有一栋宿舍楼，就是案发的1号楼，后来工厂规模越做越大，在旁边又盖了一栋新的2号宿舍楼。”章慕来继续补充。
“那为什么死者不回去自己所住的2号宿舍楼，要走到隔壁的1号宿舍楼呢？他买两罐饮料是约了人吗？”刘法医一手扶着桌子，坐着转椅转了半圈，把身子朝向章慕来。
“跟他住在一个宿舍的工人说，在死者出门的时候有问过他，当时死者说是出去打电话。但他买两瓶饮料，又去了不是自己住的1号宿舍楼这行为就有点蹊跷啊。”
说完章慕来拿起保温杯，轻轻地对着杯口吹了几下，小心呷了一小口热茶。
“大半夜又是咖啡又是红牛的，这不就是为了要提神嘛！”刘法医盯着《尸检报告》，继续说：“死者后背着地，落地点与宿舍楼距离05米，这，你怎么想？”
章慕来放下手中的保温杯，“后背着地，要么是自己坐在围墙上往后倒，要么是被人推下去的！”
“根据工人的反馈，那学生性格比较孤僻，在厂里不怎么说话，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什么朋友，平时就算休息日也不出去，就待在宿舍里睡觉。相反跟他一起到工厂实习的其他学生，一放假就结伴去附近的网吧上网打游戏，活泼得很。”章慕来继续说。
刘法医重复看着电脑上的监控录像。
章慕来也没什么头绪，他翻开之前整理的笔录和工厂拿来的资料，1号宿舍楼住的多数是老员工，很多在工厂干了十年以上，年龄也偏大。后面新来的员工都安排在新建的2号宿舍楼。房间数足够，为了让员工住得舒服，四人间的宿舍，一般都是安排2至3人住，实习生来了住进去也刚好。
学生几乎被平均分散到这2栋宿舍楼里，跟正式员工住到一起。
有警员在现场问过这个问题，为什么不把学生都安排住到同一个宿舍，厂里负责人事录用的黄经理，就是那位梳着大背头，满脸油光的男人说：
“把他们安排住到一起怕他们聚众搞事情，拉帮结派的不好管理，跟我们的员工住到一起可以让他们更快适应环境。况且，我们每个房间都有人，总不可能为了学生要住一起，就让我们的员工搬来搬去吧。”
案发那天，警察问过住1号宿舍楼的工人和学生，都说死者钟盛没去过他们房间。如果这点是真的，那他进了宿舍大门之后就是直奔楼顶。
“他爬那么高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章慕来看着楼顶现场拍的照片，转头看了看刘法医，继续说：“明天我问问技侦支队，死者的手机修复进度，看看他这么晚了，特意跑出去到底是跟谁通电话。”
晚上，十点，室外温度7c，无风，下过雨的缘故，实际体感温度比天气预报还要低两度。
室内，两个人还在讨论着案情。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还没正式步入社会，他的人生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还有很多东西他没见过，怎么甘心就这么跟这个世界告别。
章慕来最担心的结局是，如果死者是被人杀害的，那案件侦办起来难度就加大了。
（地点：学校）
距离案发时间已经过了一周，学校内部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学生一如既往上课、下课、回宿舍打“王者”。
坠楼的学生读的工艺班是林老师带班，出事后这段时间她安静得像哑巴一样，每天坐在办公室一声不吭，歌不听了也不唱了。
以前有学生处的老师过来，她总是叽叽喳喳、兴致满满地问人家：“有没有什么八卦啊！”
别的老师带的学生在学校打架被处分，她总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现在她的学生出事了，不闻不问，什么事情都交给姬主任。
姬主任像往常一样，每天早上回学校打完卡后就出去，有时下午快五点的时候回来，有时候一天都见不到人。
再过一个礼拜就开始放寒假，这几天教务处的忙着安排考试、阅卷。在慕汐看来，技工学校重实操，卷面考试就是做做样子。
她看到有个之前因打架被处分的学生开考后半个小时才踢着拖鞋慢吞吞地走进教室，屁股没坐热就提前交卷出来，最后全部科目都及格。
有时候，慕汐看到一些学生三五成群，坐在那两棵大榕树下认真看书的样子，心里莫名有点同情她们。
出事后，梅姐也跟着回来了。工厂那边有给实习生买保险，赔偿金额正在走流程。
慕汐不小心在厕所听到梅姐跟姬主任在打电话。
果然大背头说得没错，姬主任是通过一家人力资源公司的介绍，才把学生安排到腾达汽车配件公司的。应该说，姬主任是通过人力资源公司才认识到工厂的老板，一开始他就用“老乡”这种“套近乎”的方式在其他人面前装作跟老板很熟的样子，这样才方便他后面谈跟钱有关的事情。
国家的《职业教育法》有规定，不能通过人力资源公司和劳务派遣公司来负责管理学生的实习。姬主任就是抓住这一点，也知道他们想省钱才找实习生，于是绕开劳务公司直接跟工厂的老板谈。
姬主任让自己老婆冒充老师驻厂就是为了盯着学生不让他们跑，这样每个月他才能从中拿到一部分佣金。
学生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工资却被人抽掉一部分。慕汐顿时觉得，还是学生自己找实习单位，自主实习比较好啊。
学校开始放寒假，师生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
校长办公室内，慕汐和姬主任面对面坐着。慕汐心里一肚子气，本来坐在这里的应该是林老师，她说她妹妹过年要结婚，不能缺席，跟姬主任打声招呼就走了，慕汐就要代替她处理钟盛坠楼后续的事情。
“就是意外，他自己大晚上不睡觉跑上去楼顶的。”姬主任对着校长说得很急促，企图用声音盖过他一切的焦虑。
“这方面警方会查，你先说这件事你要怎么处理？学生在你们部门管理期间出事，而且是这么严重的一次事故，你是部门负责人，你说说！”
姬主任要不是栽在钱眼里，也不会把学生安排到工厂实习，这下出了事故，把学校给连累了。
慕汐不确定校长知不知道姬主任在外面拿“人头费”的事情。慕汐心想，不知道就是管理不力，知道就是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事。
“不用查了，就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姬主任一屁股坐下，“人死不能复生，我也没办法啊。前两天，我去找到钟盛的父母，我私人给了他们10万块钱。配件厂那边我去了解过，保险公司和工厂加到一起赔偿金是15万。学校这边也出一部分慰问金行不行，毕竟那学生还没毕业，毕业后再出事不就跟学校没关系了！早不死晚不死的！”
“这话是你一个教育工作者该说的吗！”校长语气强硬，直接打断姬主任的话。
在慕汐看来，学生就是他赚钱的工具，利用完就甩到一边。
上一届有学生在他安排的实习单位干得不错，毕业后想留下来，学生找公司的人事，人事让他找姬主任。学生还特意回来学校找他，希望他能帮忙应聘到公司正式员工的岗位，结果他竟然劝学生去其它地方发展，毕业了不要留在一个小公司。
慕汐问过他，学生想继续留下来做为什么不可以。
姬主任的回复是：“那我后面的实习生该怎么安排，位置就这么多！”
当时听起来，他是为下一届的实习生着想，毕竟如果有学生不实习，局里检查会问责。现在想想，他是怕学生毕业了还占着岗位，只要还有空位置，他多拉一个实习生过去，就能在中间多赚一份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