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见音容
西南战事未平，皇宫里终究是先迎来了玉妃的葬礼。
太医坐在玉妃床边，用手拉住玉妃的衣袖，遮住刚才摸脉露出来的手腕。然后站起身后退几步慢慢跪下，对着皇帝行了一个礼。
“陛下，已无力回天，还是尽早准备吧。”
跪在皇帝脚边的槿安，还趴在玉妃边上，泪水都打湿了衣袖，听到太医的话，还挂着眼泪的脸转过来看着太医。
“无力回天是什么意思，不能无力回天啊，求求你救救她，你救救她吧。”
槿安跪着跑过来双手抓着太医的肩膀，一边说一边晃动着。
“父皇，父皇你想想办法啊父皇，你一定还有办法的，天底下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能人异士能救她吗，父皇你救救她吧！”
槿安跪在地上抓着皇帝的衣服下摆，脸和脖子哭的通红，抓着皇帝的衣角跪在地上。
皇帝转头看了看玉妃的脸，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为她掖了掖被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想当初槿厉出生没多久，皇后就因病不久于人世，后位无人掌管，一直空着，皇帝一心朝政，便把后宫事务都交给玉妃打理，封为皇贵妃执掌六宫。
这些年她一边操劳着后宫事务，一边把槿安和沈禾音带大。
槿安看着已经咽气的玉妃，拉着衣角的手渐渐没了力气，顺着衣摆滑落到地上，槿安的身体就像被抽空了一般突然失了力，跪坐在地上。
“传朕旨意，玉皇贵妃追封为玉勤皇后，厚葬皇陵。”
“玉勤皇后，薨。”随着内臣一声高呼，玉妃短暂的一生结束了。
宫内的太监宫女统统跪在地上，玉妃身边的掌事宫女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殿下，起来吧，别哭了，娘娘看见会心疼的。”红着眼的宫女过来想要把跪在地上的槿安扶起来，却发现他早已哭晕过去。
等到槿安睁开眼醒来，身旁坐着槿厉、沈禾音和槿菡。
“安哥哥，你醒啦，吃点东西吧，你都昏睡了一天了。”
槿安看了看身边的槿厉等人，心中的难过不禁又涌上来，躺在榻上用手捂着眼睛哭。
“文仲，难过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们不会笑你的，你什么时候想来找我了，就来。
文仲，你是男子汉了，可以哭一小会，玉娘娘虽然不在了，但你还有我们，你得要坚强，大冕江山还等着我们守护呢。
吃点东西吧，玉娘娘会心疼的。”
槿厉突然变得语重心长，一改往日总要和槿安争个先后的架势，拉着槿安的手安慰他。
“阿音，菡儿，我们走吧，文仲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沈禾音揉着哭得发痒的眼睛，拉着槿菡的手，跟着槿厉一起走出了殿门。
正是黄昏时，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被光照亮的灰尘在空气里形成了看得见的光柱。
槿安伸出手，他能照到阳光，却怎么也抓不住阳光。
一只蝴蝶突然从窗外飞进光柱里，落在槿安的手上，停了几秒飞走了。
“母亲，是你吗母亲。”
无论槿安如何安慰自己，都止不住他眼里的泪水，十几岁的孩子怎么能懂得离别，这是他生命里第一次直面死亡。
那是他的母亲，他精挑细选来到人间的载体，感情顺着脐带从生连到死。
再也不会有人就着夜里的寒风给自己喂药盖被，再也不会有人在书匣里藏桂花酥给他顶饿，再也不会有人摸着耳朵哄自己入睡，再也没有母亲了。
这夜里，从前总要玉妃哄着睡觉的沈禾音也难过的睡不着，她穿好衣服来找槿菡。
“菡儿，你陪我睡好不好。”
“阿音你怕黑吗？来我这里，我不怕黑。”槿菡拉开她的被子，伸出手示意沈禾音上来。
“阿音不怕，玉娘娘那么疼你，阿娘说，去世的人会变成星星在天上保护他们爱的人，玉娘娘也会变成星星保护你的。”
“真的吗？”
“是真的，阿音快睡吧。”槿菡学着她阿娘的样子，轻轻地拍着沈禾音，嘴里哼着阿娘哄她入睡时的小曲儿。
“南边飞来一只鸳，一飞飞到柳家河，柳家河的姑娘多，会打哈哈会唱歌……”
沈禾音伴着槿菡哼的童谣进入了梦乡，梦里她见到了玉娘娘，还看见了安哥哥。
梦里的安哥哥他长大了，英俊又威武，说着要娶她，玉娘娘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说要给她置办嫁妆。
这几日的槿安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宫里，只是到了黄昏时候就把窗子打开，呆呆地坐在窗边，直到日落又把窗户关上。
玉妃出殡前一日，槿安终于肯吃饭了，他出门去找槿厉。
“厉哥哥，陪我说说话吧。”
槿厉陪着槿安走在池子边。
“文仲，我自小没了母亲，乳母去世时，我也才三岁。
那天我只知道，我找不到乳母了，父皇叫我不要哭，会有新的乳母来接替她。
我不曾拥有过母亲，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大多是一样的。
菡儿和我说过，我们怀念的亲人，会变成星星在天上保护我们。
玉娘娘她变成星星了，她看着你，看着大冕，守护着你和大冕。”
槿厉抬起手擦了擦槿安脸上的眼泪。
“文仲，你还有我和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