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领养（二）

    碧空如洗的深山中，方蓝着白色道袍漫步。在这山里，他独居三十载，早就习惯了孤寂。

    忽然，他无意中瞥见一孩童。

    估摸着四五六岁的小男孩，骨瘦如柴，一看就是营养不良。松松垮垮的衣服洗得发白，削瘦的脸庞有着空洞而迷茫的眼神。不哭也不闹，孩子就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认命般不作任何反抗呼喊。

    善意催促他上前，他温柔俯身伸手，想要去摸一摸孩子的额头。孩子下意识往后蜷缩，那是防备而警惕的眼神。

    见状，他缩回手，笑如皎皎天上月：“我叫方蓝，乃是重光派的道士，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

    小孩子不说话，然而身上的伤痕与洗得发白的衣服足以说明一切。

    这是龙光之第一次遇到师傅的场景。作为被长期虐待后抛弃的孩子，他的出场很是凄凉。一个悲哀的童年，让他的性格越发的孤僻。

    不同于龙光之，林一笑投入重光派门下之前得到了家庭的温暖。他天资聪颖，而活泼开朗。其实，一开始，方蓝对于两个徒弟，都是一视同仁。后来的态度转变，实在是他对龙光之失望透顶。

    数年后的某一天。

    林一笑正专心致志绘画，眼前的梅花鹿温驯地立于不远处。绘画，亦是他的一向天赋。他笔下的梅花鹿栩栩如生。

    “一笑。”

    听到身后的声音，他蓦然回首，然而等待他的却是杀机。

    龙光之朝着他就是杀招，招招致命。

    “师兄，为什么？你就这么容不下我吗？”

    “你只要活一日，我就一日不能被师傅重视。你死了，师傅才会注意到我。”

    林一笑多次后退，换来的却是更猛烈地进攻。回想多年来的忍让，他最终选择还击。他是菩萨心肠，不代表他就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真菩萨。一个正常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每次想要还击，都是一忍再忍，结果还不是到了如今的局面。

    各自都使出了全部的实力。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四周的树木惨遭削弱，一地的落叶与枝丫尽显萧条。

    一番较量，林一笑不敌龙光之，他输就输在心慈手软，招招都留有余地。而龙光之赢就赢在心狠，每一招都是想杀了林一笑。当“点到为止”遇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单凭林一笑有通天的本事，都是必输无疑。

    恰恰就在这时，方蓝及时赶过来。

    要不是他，林一笑必定死于龙光之的手上。

    “屡次欺压同门，你可认罪！”方蓝亲眼目睹，龙光之将林一笑打至昏厥。曾经多次，他遇到这种场面，他都是一再劝说，柔性劝导龙光之回头是岸。结果还是无用。看来，今日是该做个了断了。否则，他失去的是两个徒弟。

    龙光之倔强地昂着头，“对，就是我做的。我就是嫉妒他，凭什么他处处比我强。但凡我活一日，必然不会放过他。”

    嫉妒心作祟，他总是控制不住心神去伤害林一笑。偏偏林一笑是那么的大度与善良，以致于他的嫉妒愈发高涨。他明明是知道林一笑远远比自己优秀，却忍不住去嫉妒。

    程子曰：“君子循理，故常舒泰；小人役于物，故多忧戚。”

    这恐怕说得就是他龙光之。

    方蓝有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气愤，扶起昏迷中的林一笑，“即日起，你与重光派再无瓜葛，下山吧。”至此，师徒情谊，恩断义绝。

    就是这样，龙光之被逐出师门。离开了重光派之后，再无师傅的束缚，他愈发放肆，可谓是无恶不作。

    “你在想什么呢？”婉清的声音将林一笑拉回现实，林一笑这才注意到眼前人。刚刚一直在回忆过去，以致于发呆许久。他笑着看向婉清。当初龙光之被逐出师门后，他随后不久也离开了重光派。原因无他，对婉清一见钟情。

    此生他林一笑无愧于天，唯愧对师傅的教诲而已。

    林一笑替床上的孩子掖了掖被角，轻声道：“我只是瞧着他，想起了从前种种。婉清，遇到你之前，我曾经有过一段难忘的记忆。我师傅是世间最好的师傅，他总是包容我，细心教导我。在重光派的日子里，因为有师傅，我过得很惬意。除了，师兄。”

    婉清握住他的手，靠在他的肩膀上，“对不住，是我不好，要不是我的出现，你也不会离开师门。”

    林一笑摸了摸她的额头，“说什么傻话呢。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斜阳洒进屋内，冬日的阳光本就没什么温度，权当是聊以慰藉罢了。好在室内的空调温度恰当，不至于着凉。

    淮海苏醒了，茫然地看着四周的一切。记忆被销毁的他，自然什么都不记得，仅仅是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们是什么人？”

    “我叫林一笑，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医生。她是我爱人，婉清。”

    淮海小手揪着被角，不安地扫视周围。

    林一笑端起桌子上的南瓜粥，作势要喂他。

    他警惕地接过碗筷，自觉喝粥。

    “是这样的，我和我爱人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上你。淮海小朋友，你愿不愿意和我们在一起住呢？”

    淮海放下空碗，“我还没说我叫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婉清收拾碗筷走向厨房，留下林一笑。

    林一笑搓搓手，“是这样的，我一个警察朋友见过你几次，知道些你的经历。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真心想领养你。”

    淮海后背抵到墙壁，“那你说，我过去是什么样子的？”

    林一笑：“据我朋友说，你不爱说话，有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莲花。你的身世就连我朋友都查不到，应该从前是黑户吧。反正能知道的就是你没有家人。”

    淮海努力回忆，总是想不起有关于莲花的任何记忆。

    “莲花呢？她不是我的好朋友吗？她去哪里了？”

    “这个就不知道了。你出现的第一时刻，我就报警了。从医院检查过，你身体无碍，加上阳光家园那边孩子多，老师顾不过来。我才将你带回家来的。”林一笑很喜欢淮海，想领养他的想法已经写在脸上了。

    淮海藏进被窝，一声不吭。

    见状，林一笑只好退出房间，却在玄关遇到元子康。

    “姐夫，他醒了没？”

    “嗯。”

    元子康笃定淮海身上必然藏着惊天大秘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接连发生的人命官司与淮海脱不了干系。但是五六岁的孩子决不能是凶手，那么应该是被凶手挟持迫害的。他讨好似地围绕在林一笑身边，“那孩子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

    林一笑察觉到他的异常，“这么小的孩子，你可别打主意。”

    元子康拍拍胸脯保证，“我是什么人，我怎么可能去伤害无辜的小孩子呢。姐夫，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么，我可是正直善良的代表。只不过呢，最近几桩案子都和这孩子或多或少有些联系。我觉得破解案子的关键在孩子身上。孩子许是被坏人威胁了，做了些不得已的事情。”

    林一笑无奈地甩开手，“你办案，我不管你。不能伤害无辜，这是前提。”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元子康摆摆手。

    听到厨房元婉清喊道：“开饭了。”他们才不紧不慢走进厨房。

    “姐姐，我最亲爱的姐姐。说来也邪门了，这个叫淮海的孩子，总是能出现在命案现场。还是发生命案之前的现场。你说奇怪不。”元子康话多得很，“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凶手故意派他去探路。没人会去怀疑五六岁的孩子，对吧。”

    婉清舀了一碗冬瓜排骨汤放到弟弟面前，“那你说说，凶手为什么要杀那几个人？”

    元子康来了兴致，“这几个被害者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一夜暴富，而且查不到暴富的原因。我怀疑，他们是一个团队的。凶手杀人的原因，是想黑吃黑，吞并所有的钱。要想找到凶手，这个孩子就是关键，说不准孩子见到凶手的脸了。”

    林一笑发出疑问：“你不是说这个孩子和另一个叫莲花的孩子形影不离么，那个孩子呢？”

    元子康垂下头，语气黯淡，“应该是被害了吧。”

    龙光之刻意避开了监控，没人知晓淮海为什么出现在林一笑的门口，更无人知晓莲花的下落。甚至，元子康猜测莲花是被迫害了。

    饭桌上出奇的安静。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以淮海做诱饵，将凶手引出来。”

    此话一出，立刻遭到了林一笑的反对，他不赞同将孩子放置于危险的境地。

    “我愿意。”

    淮海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我想找到莲花，知道我的过去。”无论怎么回忆，他都记不起莲花的样子。

    投票决定，林一笑反对票，其余三票，一对三，结果显而易见。

    “那就这么决定了。”

    淮海倔强的身影慢慢拉长，直到消失在楼梯。

    约定好了，明日一早，淮海独自离开。

    而他们就会在暗中保护淮海，直到凶手出现。

    然而，龙光之早就带着莲花离开了s市，怎么会轻易出现。他们的计划，注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