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领养（一）

    许是听到动静，淮海急匆匆跑过来，被反锁的门堵住。他着急地拍打着门，对着里面喊道：“莲花！”

    莲花一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背部抵到门上，压下心中的恐惧，“我没事。淮海，我好像有东西落在楼下，你去帮我找找。”

    很显然，她不愿意淮海被擒住，只好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可他们是从小就一起长大的，淮海岂会听不出来她声音中的恐惧，愣是不肯走。

    老龙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轻轻松松将她提溜起来甩到一边，从容地开门。

    门一打开，淮海就被无形的风给吸进房间。

    老龙本就不是普通人，他轻而易举地就控住莲花和淮海。

    “你们为什么对我敌意这么大？”

    老龙从未见过他们，也不清楚擅自闯入自己家中的小孩子带有什么目的。不过，从莲花和淮海的眼神中，他能察觉到杀气。那不是小孩子该有的眼神。

    想到自己闯荡江湖多年，宿敌堆起来能有山高，他也就想通了。作为一个坏人，他有着坏人的自觉性。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被打击报复是应该的。

    此刻，淮海使用的催眠术根本起不了任何的作用，反而自己遭到反噬。

    这个时候，老龙意识到眼前的两个孩子可能不是人类的小孩子。他也会催眠术，“说，你们是谁。”

    莲花和淮海不松口。

    老龙通过催眠术，探知了莲花和淮海的来历，即便是知道自己杀了他们全族，仍旧是毫无愧色。坏人哪里会有什么愧疚，顶多是懊恼没有斩草除根。

    要想掐死莲花和淮海，对老龙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只要他手中加大力度，便可解决麻烦。然而，他犹豫了。

    实在是莲花的眼睛太像那个人了。

    慢慢地，他松开手。

    莲花和淮海狠狠地摔在地面上。

    趁着他犹豫的间隙，莲花闷头冲向他，企图以最原始的暴力手段去报仇。

    意料之中，莲花失败了。

    老龙狡黠一笑，心中有了主意。素来不是什么善类，这次自然不会心慈手软地放过莲花和淮海。他是一个很坏的人，印刻在骨子里的坏至死不变。缓缓地，上前一步，他的摄魂术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你叫莲花，是我领养的女儿。来吧，乖女儿。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他张开双臂，莲花双目无神地听从他的安排。

    “忘记过去的一切，睡吧，孩子们。”

    话音刚落，莲花和淮海同时倒地。

    老龙将莲花放置到卧室里，再将淮海扛出去。驾驶汽车，于一个风雪夜里，他把淮海丢在青江林家。青江林家的林一笑乃是他的同门师弟，最为菩萨心肠。若是发现躺在门口毫无记忆的淮海，必然会于心不忍收养淮海。

    林一笑年少成名，属于天才，有着体面的工作。他见人就笑，最为纯良。就是这样一个菩萨心肠的林一笑，偏偏与师兄龙光之有着仇怨。两个人互相看不惯对方，又互相弄不死对方，僵持着数年不见。世界上最了解林一笑的人，是龙光之。世界上最了解龙光之的人，是林一笑。

    林一笑爱穿白色运动服，总是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他出身江南，说话腔调软软的，年轻时像白色小鹿，到了中年就像温良恭顺的白羊。林一笑热情开朗，与龙光之孤僻自闭的性格完全相反。

    篡改了莲花和淮海的记忆，他就是想通过小一辈来完成自己的夙愿。

    雪夜未明，远处的龙光之亲眼目睹林一笑将昏迷中的淮海抱进家，他才得意地开车离开。就是知道，林一笑必然会心软地收养无家可归的淮海。

    开着车，龙光之心神飞驰到九霄。望着眼前不断掉落的白雪，他脑海中不自觉浮现有关于师弟的画面。但凡林一笑出现，师傅永远会偏心他。对于自己，师傅永远是冷着脸。对于林一笑，师傅永远是笑着面对。

    林一笑比自己聪明，还比自己努力。所有人都喜欢他，是情理之中。龙光之明白这个道理，可就是忍不住去嫉妒林一笑。嫉妒这个东西，一旦产生，就无法消除。

    黑色的汽车在海边停住。

    龙光之徐徐下车。

    望着海面。

    心中五味杂陈。

    龙光之手脚冰凉，倚靠车身不动。似赌气般踢了一脚地上的沙子，扬起的沙子几许掉落在他的鞋子上。就是想证明，自己比林一笑厉害。

    黎明到来，云层泛白，一轮硕大的红日东升，明媚的阳光照拂人间，却没有任何的温度。太阳依旧升起，不曾推迟。在寒冷的海边，龙光之硬是站了半夜。最后，他带着一身的寒气回到了家中。

    莲花醒来的时候，茫然扫视四周，总是觉得陌生得很。

    黑色的床单被罩以及枕头，整个房间都被黑色囊括。除了黑色，就是白色，无不透出一股神秘幽深的气息。这种房间布局，看起来很是不适。

    她蜷缩至角落，小心翼翼打量房间的每一处。于她而言，这里是那么的陌生，而脑海中的声音不断提醒她的身份——龙光之的养女。弱小而彷徨，仿佛置身于黑暗中。如果可以，她无比想要冲出房间，逃离此处。

    龙光之站在房门口，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盯着莲花。接下来的岁月，他将投入全部的心血去打造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而这件艺术品必将取代曾经的天才少年林一笑，成为最杰出的代表。

    吾将永远不屈服于命运的安排。

    就是要让那些人看看，吾是如何击溃命运。

    “跟我走。”

    龙光之撂下一句话就匆匆下楼。

    莲花迷茫追随上前。

    穿过昏暗的走廊，不知道拐了几个弯，终于停住。一道刻画着诡异符咒的玄色铁门拦住去路，龙光之推开门，里面被摆满了各色的笼子。笼子里面关押的是各种动物。所有的动物，都是他龙光之的试验品。那些动物离开这里，唯一的路就是死亡的解脱。

    莲花含着胆怯，畏畏缩缩迈进去。只听得“咚”的一声，身后的玄色铁门自动关闭。

    龙光之朝着她就是挥了挥手，“我的乖女儿，来我身边。”

    莲花一瞥见笼子，不由得恐惧。是龙光之强硬牵过她的手，对着笼子说道：“今后，我会将我毕生所学传授与你。莲花，你会听父亲的话，对吗？”

    莲花怯生生问道：“我要学什么？”

    龙光之指了指笼子，挑了挑眉：“你要学如何杀了它们。怕什么，你是人类。我就是让你杀几只小动物而已，又不是让你残害同类。它们就好像饭桌上的鸡鸭鱼肉。你吃鸡鸭鱼肉会害怕么。不，你不会。你甚至会觉得小鸡炖蘑菇很好吃，铁锅炖大鹅很美味，豆腐鲫鱼汤很鲜美，红烧肉很香甜。”

    “如果我不学呢？”

    “那我杀了你。”

    龙光之捏住她的脸，“所以，你学不学？”正说着，他随手一挥，手边笼子里的野生猴子瞬间倒地死亡。

    莲花完全被吓住，“学。”

    其实于莲花而言，她完全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龙光之俯身：“你的眼睛像极了一个人。”

    莲花垂下眼眸，失落道：“所以要把我变成和那个人一模一样对吗？”她不愿意做别人的替代品，生性高傲自负，才不会甘愿当一个模仿者。

    龙光之站直了，背对她，“不，相反。”

    莲花和林一笑的眼睛很像很像，都是那么的清澈干净，如天山雪莲般纯粹。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要留下莲花一命。领养莲花，不全然是心血来潮。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有了这个想法。可惜，他没有瞧得上别人，偏偏是纯粹至极的莲花入了他的法眼。

    从师傅那里学来的本事，总得传承下去。虽说他用那些本事走歪路，但是不可否认，他学到的都是厉害的招式。幻术既可杀人，亦可以救人，全在一念间。因此，重光派历代师傅收徒都是格外小心谨慎。

    不是怀疑，而是确信，师傅根本就没有全部传授他重光派的幻术。他责怪师傅的偏心，却也无济于事。历代重光派继承人守护青江，会成为世间最强大的幻术师。如果此生注定斗不过林一笑，那么他也不甘心让林一笑轻松赢过自己。

    历来守护者都是善良敦厚的人类，倘若守护者是一只无恶不作的小狐狸，想想就觉得痛快。他就是要毁了重光派，毁了林一笑，毁了一切。在得到最强大的幻术之前，他不会杀了莲花。

    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下棋，需要的就是耐心。作为执棋人，他首先就是培养莲花，将毕生所学传授。林一笑有自己的家庭，定然不愿意扎进深山老林去守护青江。那么师傅会重新挑选合适的人选，淮海作为林一笑一手养大的孩子，就会有很大的几率被选中。莲花与淮海互相残杀，收益的必然是自己。

    他自嘲道：“我要让你变成我这样的坏人，一个彻彻底底的坏人。莲花，你要记住，你和我一样，是很坏很坏的人类，咱们无恶不作。”

    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