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腊月二十,下小雨。
秦舒涵约师南星去逛街,如今过年越发没有年味,师南星和外婆商量过,索性连置办年货一并省去了。
在家里一直窝了快一周,听说秦舒涵喊她出门,外婆早上专门叫她起床,也想她出去转转。
年关商场里人多,两人没怎么转就找了家奶茶店坐下来聊天。
秦舒涵频频盯着手机看,一直在回消息,师南星就问了句:“心里疙瘩解了?”
“前两天和你说的时候就已经没事了,就是不想那么快和好,得让他知道我生气起来不是那么好哄的。”
本来错也不在魏夕桥,师南星笑说:“你这回可把人吓怕了。”
话说到这里,秦舒涵突然抬头看她,“你最近怎么想的?不会对我小舅舅没想法了吧?”
“要真是呢?”
“那就别理他了。”秦舒涵喝一口奶茶,肩膀靠过来撞了撞她的肩头,“个死倔巴的大叔,错过你那是他的损失,下一个更好。”
说是这么说,可事实师南星叹气,“我头一回觉得我真是个固执的人,还有点愈挫愈勇的劲儿了。”
除了觉得遗憾,还会有种不甘心的想法一直在心头盘旋。
她的前二十年,不说顺风顺水,但真没有不顺心的事,独独这件事上做不成。
不过,人哪能事事顺心呢,她在心里早做过无数遍预设,准备好接受这一场或早或晚的遗憾。
但她现在想不到决定放弃的时候会有多难过,所以掩耳盗铃一样假装永远不会发生。
秦舒涵思忖一小会,提建议道:“不然你晾他一阵子,追人吧你就松一阵紧一阵。你突然不出现了,他就不习惯了,慢慢就上钩了。”
“你觉得程渭时是这种人吗?”师南星托着腮帮子反问。
不主动,程渭时最大的可能是松一口气吧?
或者觉得她终于长大想开。很显然这阵子她装乖的效果已经让程渭时这样觉得了,所以他对她又如从前一般温和可亲。
在他划定的界限里,什么都好说话。
这场讨论草草收场,没什么结果。分别的时候,魏夕桥来接秦舒涵,秦舒涵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你怎么舒服你就怎么来,累了咱还不追了呢,我永远挺你哦。”
师南星笑,秦舒涵身上的洒脱真的是耀眼又吸引人的特性。
“抱歉啊星星,要让你一个人回家了。”临上车前,秦舒涵还颇有些歉意的说。
刚正式确定在一起的人,黏糊一点实在太应该了,师南星无意吃这碗狗粮,摆摆手让他们先走。
她没立刻打车回家,撑着伞在路上走,因为下雨又赶上下班,整个城市似乎都变得行色匆匆,打着伞的人一个一个快步路过她。
她漫无目的,就是突然想在雨中这个既嘈杂又极度安静的环境里,让自己刚才郁闷的情绪消散掉。
一上午的时间足够积起小水坑,师南星闻着暖甜的可颂味抬头寻找店铺的时候,不小心踩进水坑里,溅起的水打湿了袜边。
她收了伞用背顶开玻璃门,倒退着进去,暖风和香甜的面包味裹上来,被冻僵的手脚渐渐回温。
店铺装饰的极其文艺,深棕色油画风,摆了很多画和书,晃眼看还以为是书廊。店里只有一个女人,气质很温婉,看上去四十出头,笑着问她要点什么,眼角眉梢都很温柔。
师南星拿了三个可颂,两个忌廉,又装了一大块全麦吐司,走过去付账。
店主一边帮她打包,一边笑着和她搭话:“今天冷呀,小姑娘你穿的太薄了。”
师南星看了眼自己薄款的羽绒服,笑说:“我也没想到我会想在这种天气散步。”
“不过,因为你散步,所以才能闻到面包的味道,走进店里来。”
师南星眯起眼笑,回道:“我闻到味道的时候,就想着回家窝到被子里,喝杯热牛奶,吃点面包,然后看场电影。”
“想想都觉得舒服暖和啊。”说着她露出很向往的表情,“我以前经常这么干。”
店主笑着说是,冬日里的慵懒永远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付完账,师南星和店主告别准备走,身子转到某个角度的时候,不经意的一眼让她顿住步子。
指着某个方向,问道:“我想请问一下,那副画卖吗?”
店主顺着看过去,发现是陈列在墙上很大的一张画,灰蓝色调,有种沉霭的孤旷,和这间店里浓郁的油画风格有些格格不入。
但又因为反差太大,竟给人一种强烈的艺术感。
画上是一棵树,独自长在湖面上,水面倒映着枝杈影子,疏影横斜。
她从前在一本书上无意间看到过一句话,蓝色是最孤独也最浪漫的颜色。
在这幅画上有恰到好处的体现。
店主说这幅画是她有一年在美术学院的画展上收回来的,很慷慨的要送给她。师南星不好意思,坚持花了五百块买下这幅画。
再出门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抱着大画框行走艰难,师南星在接口打了辆车。
晚上外婆进房间时特别诧异的问:“怎么挂这么大一幅画在床头?”
“白天在一家很特殊的面包店买的,觉得很好看。”师南星答。
外婆给她放了一杯热牛奶,嘱咐早点休息后关上门走了,师南星在调暗的卧室灯光里仰头盯着头顶的画看了十几秒。
想起白天店主和她聊天时提到的一句话。
“人在闻到某个味道的时候,会想起特定的某个人或某些事。”
这句话无疑是温柔的,也是店主在丈夫意外去世后开了这样一家面包店的初衷。
这句话是对普鲁斯特效应的具体描述。
或许,也可以称它为嗅觉记忆。
店主坐在她对面,笑着问她为什么独独看上这一幅画,师南星歪头想了一瞬,然后笑着说:“可能是色彩记忆吧。”
也许是图像记忆。
她看到这种寂寥的颜色,这样孤旷的一棵树,下意识的就想到程渭时。
那个外表永远温和儒雅,内心却如同画里这棵树一样疏离的让人难以接近的人。
他像一株在雨中的树,栉风沐雨依旧挺拔,有天然的神秘感。因此即便走过去会沐雨经霜、狼狈不堪,也是值得一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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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程渭时是腊月二十五了。
年底程家那边走动的人多,师南星一直没去过程家,二十五这天下午,程渭时带着秦舒涵来了趟家里。
他们来之前提前打过招呼,所以师南星和外婆一起在客厅等着。
秦舒涵穿着羽绒服轻跺着脚进屋,直喊冷。这几天又降温,程渭时也一反常态,换下大衣,穿了件藏青色的短款羽绒服,手里拎着带过来的几个大礼盒。
都是吃的,师南星和他一块放到厨房去。
她半弯着腰把一箱燕窝放进冰箱里,听到程渭时在头顶问:“在家休息也要戴这个?”
她不明所以,就着这个姿势疑惑的抬头望他。
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眼睛很大,程渭时松松靠在流理台上,屈起手指用关节蹭过她的额头,“这个不是假刘海?”
“”师南星有些赧然,不自在咳了一下,说:“哦,我中午去超市来着,为了搭配衣服戴的。”
自进门以来,程渭时第三次把视线放在她身上的旗袍上。
浅灰蓝斜襟,同色盘口边有一枝蜿蜒到领子的花蔓刺绣,料子看上去带了绒,领口有毛边。
长到脚踝,是做过改良的更为日常的款式。
有一种温婉的气质。
一直知道她爱穿裙子,也知道她穿裙子好看,但一进门看到她穿旗袍亭亭玉立的样子,程渭时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从视觉到心理上的微震,让他刚才的一瞬没有控制好情绪,不由自主伸手触碰她。
程渭时含糊应了一声,心里揣着不甚光明磊落的懊恼先一步踏出厨房。
回到客厅,秦舒涵和外婆聊得开心,甚至拿出手机给外婆看她和魏夕桥的合照。
师南星凑热闹过去看了一眼,只觉得甜的牙疼,结结实实坐在秦舒涵旁边玩手机了。
外婆抽空说:“九九,你别只顾着看手机,去给阿时泡茶来。”
师南星作势要站起来,程渭时先说:“别折腾了,坐着玩吧。”
“那我给你拿个酸奶?”
“矿泉水就行。”
“没有。”
“那还是热水吧。”
师南星还是起身去厨房给他泡了壶茶来,打开柜子的时候想了想,拿了红茶,听说冬天里喝红茶暖胃。
再多的她就不懂了,泡茶更是一窍不通,拈了一小撮茶叶放进茶壶里,开水往里头一冲,就给程渭时端过去了。
程渭时倒了一杯,喝一口笑着说:“泡得挺好。”
上次在余城,程渭时谈生意坐在茶馆里,举手投足间都是精通茶道的人,对着她毫无程序乱泡一气的茶还能说出这么真诚的夸赞的话,师南星深感佩服。
不过被夸了,心情却是不错。
本就是年底的走动,程渭时没待多久,两个小时后站起身带着秦舒涵往外走。
走到院子里,秦舒涵说:“年前就来不了了,咱们一起拍张照吧外婆。”
大家都是愿意的,师南星就跑到屋里找了相机和支架出来,她不常用相机,家里这台还是大哥送她的生日礼物。
程渭时自动接过了调试和找角度的工作,然后四个人站在正屋前的地板上连着咔嚓了好几张。
秦舒涵来了兴致,这院子本就是她很喜欢的风格,因此指挥程渭时拿着相机在院子里帮她和师南星拍了快半小时。
和秦舒涵一块拍的时候,师南星还能放松些。
有一张照片是她坐在台阶上倚着柱子单独的,秦舒涵一直说仰着头看镜头更好看,但她看了看举着相机站在大门回廊下的程渭时,一时竟不知道手脚怎么摆才更好看。
越是在意,越是不能在他面前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