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上天可能听见?
起床号在校园各个角落里回响,太阳早早挂在天边,海河上雾气霭霭,劳作的农民伯伯扛着锄头从家里出发。
沉睡的校园在这一刻活跃起来,宿舍楼里隔音效果本身就不好,已经传来沉闷的咚咚声。
那声音响一下,都如同拳头砸了一下覃年的心脏一般。
讨厌杂音,一直都是。
覃年在被子里按住跳动的心脏,翻了个身继续用被子捂住脑袋睡觉。
周围已经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让少年意识到这不是在家里。她混沌的脑袋瞬间清醒。“早。”清醒归清醒,说出来的话还是一样带着浓浓的鼻音。
“早。”
曲沐知道覃年的动作一向很快,便去了里间洗漱。等她出来时,覃年才将将把被子叠好。
“我真不敢想今天就要上学了。”
“不,是要考试了。”
将毛巾放在肩上,她找来没拆封的牙膏牙刷,就进去。洗手池里勉勉强强能站三个人,分别是覃年,李沐,还有个李莉。
她瞥一眼,快速解决完就和曲沐一起去找刘思了。
“真够高冷的。”
“也许是慢热吧。”
早上集合升国旗,少年只在奏国歌升国旗的时候精神一些,其他时候永远像个没睡醒的人一样,懒懒地贴在曲沐身上。
嘴里含着根棒棒糖,陪着她们两个在闹哄且油腻的食堂。
“我真想不通食堂这股味到底是为什么。”覃年之前是在家附近的中学上课,从家里走到学校一共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所以这算是覃年第一次住校,第一次来到学校的食堂。
她蹙着眉看乱糟的食堂,主要是这股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味道。
少年想着还好穿的是黑色衣服,不然…覃年无聊时惯是爱用手到处摸,这一摸不打紧,摸来一手油。
“……”
哈哈哈哈哈
她们两个就爱看覃年出糗的样子,乐得快从椅子上跌下去了。
“笑吧就,我先去解决一下。”
学校这点还是很人性化的,虽然食堂不提供餐具,但是在洗手台上摆放了很多洗洁精,和洗手液。
“不吃早餐吗?”
洗完手后,她正在甩着手上的水珠,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很是耳熟。覃年讶异地回头看去。
原来是班主任陌然。
“吃过了。”覃年耸耸肩,跟人挥手后混进人群中。
她漫无目的走在校园里,明明这一切都是新的生活。可覃年就是很想念从前,想念爷爷奶奶在的日子,想念帆哥的唠叨,想念杨苏。
特别特别想念杨苏。
少年明亮的双眸黯淡下来,靠在栏杆上的手捧住了脸。在脸上按了很久后,才颓然放下。
又从口袋里摸出来一颗果糖放在嘴里,是橙子味。酸酸甜甜在口腔内蔓延开来,她将糖纸展开,放在眼前去看那一轮太阳。
本身就红彤的颜色,一下子好像变成了落日。
少年满足于这一点点的生活乐趣,瞧见人已经聚集了不少后,就回班上拿自己的考具。
第一场是语文。
覃年速度很快就来到了最后一道大题。
“各位新朋友好,在新学校里认识了新的老师,认识了新的同学。融入新的集体是否觉得很难,还是很快和同学们打成一片。下面请考生围绕“友谊的橄榄枝”为主题,展现自己的才能吧。作文不少于八百字。”
“什么鬼题目。”
少年手中的笔在指间转个不停,她罕见地停下了答题的手。突然撑着脑袋向四周看去,周围很安静,大家都在各自努力着。
目光再次来到卷面上,少年忽然唇角一笑,这把又稳了。
第二场数学。
数学一向是覃年的弱点,但她懂得变通。生硬的数学公式在她的手中,化成一道道闪电劈向台上正在盯着自己不眨眼的考官。
第三场英语。
少年在考试前罕见的紧张,她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马上考试了,快进去坐好。”
“嗯。”
答题卡发下来时覃年整个人都是空白的,她迷茫地望着卷子,一直到全部的试卷都发下来。
少年还是一直盯着卷子不答题。
而就在距离考试结束还剩下半小时的时候,少年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覃年。”
是杨苏的声音。
少年如梦初醒,将笔盖拔出了剑的气势。笔墨在试卷上飞舞着,什么语法什么填空,覃年扫一眼基本都会。
“时间到了,考生停止作答。”
铃声响起来那一刻,少年盖上笔墨,收敛了一身的气势。
“怎么样?”
“就那样吧。”
少年就像一直背着壳行走的蜗牛,她将自己历经的万难全都吞进肚子里,留给她人的永远都是笑脸。
似乎很少有人看穿她的内心。
但是曲沐真切感受到了少年的忧郁。
“别难过了,咱去打游戏吧。”曲沐觉得覃年是一个很复杂的存在。她时常处于热闹中,但是双眸中总是有写不尽的孤独。
那感觉就像她从来都是一个人,一直都是一个人。
从未有过人真正进入她的心里。
“行啊。”
覃年有打游戏的习惯,她喜欢将里面的麦屏蔽,直接刚枪的爽感。
“我也太菜了吧。”
曲沐泄气地丢掉手机,这方面还真是没有半点天赋。全程都在被覃年救,一点游戏体验都没有。
“老大,你说上天能不能听见我的声音?”
“嗯?”
少年站在朋友的一侧,她的目光却望向了晴空万里的天空。她似在问,又似在喃喃自语。
“上天可能听见?”
如果真的有上帝,他能不能听见少年的祷告。如果真的有上帝,他为什么不帮帮少年。
爷爷生病住院的时候,奶奶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她都有在祷告。少年跪在地上,跪着祈求上天能够保佑他们。她一遍一遍在走廊上,朝着西方磕头。
可是没有用啊。
没有人听见少年无助的祈祷。
少年最亲的人最终还是离她远去。
“心诚的话,一定能听见。”
曲沐不知道怎么样安慰突然红了眼眶的少年,也许不是突然,只是一直以来少年压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
“算了,我不信了。”
忽然少年垂下头,头发遮住了眼睛,在树荫下无数阳光渗透进来,却怎么也照不亮她脸上的表情。
“会好起来的。”
“嗯,会好起来的。”
少年回眸,她还有好友陪在身边安慰着自己。
其实也没那么难不是吗?
“哈哈开始军训咯。”
在站军姿的时候,队伍里或多或少有人坚持不住东倒西歪,有的趁教官没注意便松懈了下来。
只有覃年一人一直用标准的姿势站立,迷彩衣被汗水浸湿,帽子下的头发随着汗水黏成一缕一缕的,镜框下也都是汗水的堆积。少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一直站着,直到教官一声令下才放松下来。
“你可以啊一动不动的。”
按身高排的,覃年的身高在班级里只能算中等。于是就在中间一排,旁边刚好就是室友李沐。
“还行吧。”
覃年垂着脑袋以来遮挡阳光。
另一边杨苏的暑假是很忙碌的,没有她跟覃年说的轻松。一来是通过了青梅二中的面试,现在正在市区接受培训,二来是青梅中学组织的欢送会让她不得不参加。
在酒杯碰撞下,她终于等到了间息时间,自己跑出来透气。别看个个都是教书先生,喝起酒来还真一个赛一个的厉害。
“出来透气啊?”
郑帆平日里与她们两个实习老师接触最多,自然是这场欢送会的焦点。平日里为都畏惧郑帆的威严不敢胡闹的年轻老师们,也在酒过三巡后逐渐放开了起来。
他招架不住,只能借用上厕所的理由跑出来躲会儿。
安静的包厢外,她静静站在阳台上,就那样仰望着棠城的月色。杨苏也同月光一样,清冷,又萧瑟。
“是啊,他们太能喝了。”杨苏接人待物总是那样让人觉得舒适,现在也一样。她向郑老师展开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又自顾自地再次仰头看向月亮。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今晚的圆月就在诉说着他们的离别。杨苏是一个刚毕业出来的大学生,覃年是她教过的第一届学生,青梅中学是她的第一个单位。
总是不同的,总是不舍的。
但是人不可能只待在自己的舒适圈,杨苏亦是如此。她有自己的人生理想,有自己要走的路,断然是不可能被困在这个地方。
她要走出去,这是一定的。
“什么时候走?”郑帆似乎也已经习惯了在每年春天迎接来不同的教师,又在秋天的时候将她们送走,寒来暑往不知道多少个春秋。
他都要不记得自己初来青梅中学是哪年哪月了。
“明天一早就走。”
“好啊,时间真快。”
“她们成绩出来了吗?”毕竟还是自己带的第一届学生,杨苏还是想要知道一下她们的成绩。
“发你微信上了。这届是有史以来学校及格率最高的一次啊。多亏了你们两位新老师。”
教学方式总是需要更新的,学生们已经不太能够适应像郑帆他们这种老老师的教书方式,觉得枯燥死板。但是这是他们一辈子教书以来总结出来的经验,却也没想到还是被社会所淘汰。
她迫不及待拿出来手机查看,学校榜上的第一名并不是覃年,她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第二栏上。
杨苏有些意外,以覃年的成绩不应该只是排第二才对。
“她…”
“覃年没有参加最后一场考试。”
最后一场,是英语。杨苏盯着覃年英语成绩为零的成绩单,哑然失语。
在她看来覃年不是一个会在节骨眼上就放弃的学生,那么一定是遇见了什么不得不放弃考试的事情。杨苏能够理解,再说即便没有英语成绩,她和上一名的成绩也就才差了五十分而已。
她只是觉得很可惜。
“不问为什么吗?”
“没什么好问的。总是会有东西比考试更加重要吧,我应该为有覃年这样的学生而感到骄傲。学生不应该是只有成绩的,他们也将是鲜活的人。”
次日清晨,杨苏收拾好东西后下楼。楼道里彭老师主动将她的大行李箱扛起来,陪她走到学校门口。
“杨老师,我们下次见。”
“下次见。”
杨苏跟彭老师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在初三研讨会上见过几次,她没有想过最后竟然会是他来送自己。
她挥手,与工作了半年的学校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