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吾名为嘉德罗斯（上）
我很惶恐，因为圣空星王突然召见我。这让我不禁怀疑起难道是之前翘班被发现了？还是带了零食进入实验室被抓住小尾巴了？
我一边回想着，一边跟着侍卫长走在长廊里。长廊里的科林斯柱上有游龙雕塑盘旋，阳光擦过柱身，为龙石灰色的眼珠点上锋芒，替它周身的诸神浮雕涂上蜜色的色调。
伴随着一声“进来”，我被领入殿内，圣空星至高无上的掌权者背对着我，站在通往王座的阶梯上。
“研究者。”他抬头看向王座，“你觉得什么是嘉德罗斯？”
“吾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嘉德罗斯不是下任王储的名字吗？”
“不止这些，我需要你讲实话。”
我低头沉思片刻，抬眸说:“我想，是先有嘉德罗斯这个名字，再有能与之相配的改造人。嘉德罗斯是被期待着创造出来的，他是能与神比肩的存在。冠上这个名字即是荣耀。”
“不错。”圣空星王让侍卫长递给我一个勋章，那上面刻着“1”这个符号。
“等嘉德罗斯出世后，你将作为他的助力存在。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对嘉德罗斯有话直言，不得有半句虚假之言。”
“谢谢您的赏识。我会谨遵您的旨意。”
我几乎是颤抖地接过那枚意义重大的勋章，心脏皱成一团，连后背都浮有一层薄汗。
“退下吧。”
“是，吾王。”
待我神游回研究员宿舍已是傍晚，师父告诉我以后都不住那里了，而是会安排到毗邻嘉德罗斯殿下居住的殿宇里。
“搬过去以后记得凡事都得小心谨慎。”师父拍拍我的头，“数据组的人都是不退缩的好汉，你也要以那些前辈为例，好好干好本职工作。至于其他的流言蜚语，不要去管它。”
“师父，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为什么吾王会突然召见我？”
“师父老了，护不了你了。”师父岔开话题，“谁知道呢。或许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吧。”
师父比划着，笑着说:“第一见你，还只有这么大呢。”
是的。师父是我的救命恩人，是他捡到了我，把我带到了圣空星改造人研究所。他从小把我带在身边，训练我对数字的敏感，让我在改造人数据分析项目打打杂，跑跑腿。
组里都是很友善的人，加上我那时年龄最小，大家都很照顾我。但是对于未能成功的改造人，他们又显得格外冷酷。我至今都记得“零号嘉德罗斯”破碎时，他们的反应。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抱着比自己还高的终端光屏在实验室搜集大家分散的数据。整合数据间，“零号”的培养皿发出了报警声。闪烁不停的红色光源和刺耳的警报声和在一起，其他培养皿里的改造人也开始躁动起来，不停地撞击金刚石器皿壁，几种声音夹杂红光混在一起恍若魔鬼的嚎叫。
“零号”打破金刚石壁，踩在碎片上走了出来。他的苏醒时间比预计的要早了一年，自然也不是“成功品”。
“啊啊啊啊啊啊——”
“零号”好像还不会说话，他的喉咙因为长时间没有发声而显得格外嘶哑。他嘶吼着，像是对这陌生世界第一声诘问，又似有什么力量拉扯着他，让他感到痛苦不堪，只能以这种方式宣泄出来。野兽般的吼叫慢慢弱下来，最后变成了新生儿的啼哭声。“零号”不停地喘气，粘稠的药水流过他的脸、四肢和身体，滴落在在皲裂的地上。
那些红色的光勾勒着他□□的身体，我揉揉眼仔细看去才发现是“零号”自身发出的红光，“咔嚓——”他的声音越发的急促，伸出手仿若要抓住什么，结果从指尖开始，身体一步步崩坏、龟裂，最后完全破碎开来，断成几节。
“又失败了。”
“毕竟比预计的要早几年，失败也是当然的吧。”
“喊后勤清扫一下垃圾吧，等会采集它的活细胞，应该还有回收利用的价值。”
“那个、那个。”我用发颤的声线说:“他这是，“零号”这是逝去了吗？”
我不敢说“死”字，这个字太沉重了，我很不喜欢。
“当然啦，小师妹。”师姐师兄们说，“它已经死了。”
师父转身看向我，冷漠地说:“你要是受不了就出去，要是觉得受得住就好好给我呆在这里，看着。”
我当然选择了出去。这太可怕了，冷气一直从身后冒，我听到一阵牙床打颤的声音，一开始这噪音很小，但它慢慢越来越大，仿佛就在往我耳朵里钻。尔后，我才发现那是我自己发出的声响。
我拍了几下自己的脸，好让自己不那么害怕，但这都是徒劳的。等到手摸到地板时我才发现自己滑倒在地，冰冷的地板都比我手的温度要高。
我在那里枯坐了一天，期间有师兄师姐来劝我，我都没有说话，只是胡乱的点头摇头，完全不知他们说了什么。
最后是师父来了。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就退缩了？”
“不是，我只是想不明白。”
我有气无力地说，今天一整天没有进食，我居然不觉得饿也不觉得困，整个人都处于一个混沌的状态，一闭上眼睛就是“零号”破碎的身体。
“为什么？”我质问师父，“为什么不去救救他？他在朝我们伸手啊，我们应该帮助他才行。”
“救？谁救得了它们？不止是零号，所有改造人若是无法承受神的力量都会死去。神的力量早就超过了剖析的法则，除了能得到基因顺序以外，我们做不了太多。别把自己太当救世主了，你太天真了。”
“可是他是人对吧。“零号”虽然是在实验室长大的，但他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分明就是人不是吗？他那么痛苦、那么痛苦，为什么我们却什么都不能做呢？哪怕有一个人去牵住他的手都好一点啊。”
“那会影响数据的记录。好了，别闹别扭了，去把它的数据记录一下，不然你以后都可以不用来了。”
当时的我怎么反应来着我已经忘了，我只记得从那个时候我开始，从我见到“零号”的档案上只写了短短一句:［已死，苏醒提前一年的失败品］开始，我便留心记录每一个可能成为嘉德罗斯的改造人的生平。包括他们何时出生，是否从外星球过来，事无巨细地写清楚。
这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到的事情了，这些文字记录会让他们逝去的时候不再是一团冰冷的数据和寥寥无几的文字来概括，而是更像人一样走完了他们短暂的一生。
嘉德罗斯。
这个名字即是荣耀也是一种束缚，倘若以后嘉德罗斯真的诞生了，他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这个答案在三天之后有了答案。
“喂，你就是我的追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