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大作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赠人向日葵，手富温暖。】
“为什么？”田义追问道。
“漂亮，热烈，有光芒，充满力量。”云朵没有更多的词，却已将向日葵带给自己的情绪描述透彻。
“我看过你画的向日葵，很好！”
“一朵，太少，不是大作。”
“你的意思是，想画很多朵？”
“是的。至少一打！”
田义稍稍思索，便从pad里找出梵高的《向日葵》，并递到云朵面前。
“像这样的？”
目不转睛地盯着画，云朵眼前一亮，她歪着脑袋想了很久，才犹豫地回道：
“嗯，是，也不是。”
“哦，怎么说？”
“这个火热，耀眼，充满力量，但看着有些晕。我想画的，也是向日葵，不过跟这个模样肯定不太一样，想画更像生活中见到的向日葵。”
田义震惊不已，完全不敢相信一个特殊学校的学生，能如此准确地描述出梵高《向日葵》观感，并且言之有物。他给云朵看的这幅向日葵，是梵高绘画成熟期的名作，这幅画上，朵朵向日葵形体夸张、色彩激情四射，黄色花瓣与火红花蕊的碰撞，就像太阳四射的光芒，的确有令人头昏目眩之感。但也正是这种充满激情、奔放不羁、大胆泼辣的画法，让每一朵向日葵都充满生命力。
“好，云朵好样的！你知道吗，这是著名的画家梵高先生所画，他不拘一格的画风，令人钦佩，所谓的眩晕，只是视觉冲击的一种观感，不过更重要的是，你体会到了它蕴藏的强大生命力。云朵，不必去临摹名家大作，画你所想画的就好，我相信，云朵画出来的向日葵，不仅栩栩如生，也会蕴藏你所想表达的力量，会成为属于你自己的大作。”
“谢谢田老师，我努力！”
“那咱们接下来的课程要求，便是创作一幅向日葵，好吗？”
“好！田老师，我可以有一个请求么？”
“你说，但凡老师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您能每节绘画课，都给我带一朵向日葵来么？我在想，向日葵有大有小，有盛开，也有含苞待放，但他们组合在一起，就不单单只是一束向日葵。”
“那是什么？”
“是同一片天空下的不同生命，聚是一团火。”
田义失神地看着云朵，琢磨着她话中的深刻含义，竟有些辩证唯物主义的内涵。聚是一团火？培智学校七年级的语文课，应该不能教如此深邃的表达，这孩子，到底从哪里学的？
可想着想着，田义忽然就笑了。
也许，只有大人才会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在孩子眼中，或许不同的模样，便是不同的生命，而不同的生命汇聚在一起，就是无限的力量，如火一般旺盛。
“好，云朵，老师答应你。那么，接下来，你需要每节课画好一朵向日葵，等期末时，我帮你把这幅完成的大作裱起来，我们一起欣赏，一起来感受你画中的力量，好不好？”
“好！”
就这样，田义和云朵击掌为盟，约定达成。
从那以后，云朵上课时的画架，与别人不同，旁边还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个花瓶，瓶中总是插着一朵向日葵。
云朵看着向日葵，金黄的花瓣，层层叠叠，红黑的花蕊，密密麻麻，外展似怒放，内收像沉淀，每节课的向日葵，不尽相同，但每一次都能让她的心里有许多憧憬。
每节课，田义都会给足云朵沉思的时间，然后看准时机，在她提笔前，悄然来到她身边，或低声讲解几句绘画技巧及注意事项，或在一旁的空白纸上简描几笔作为示范，剩下的，便是任由云朵创作发挥。
云朵总是很认真地听，很努力地吸收汲取，然后便沉浸于自己的画纸，经常是下课铃响起后，她还久久未动，仍在细描。几乎每一次，都是所有同学离开后，田义过去单独唤她。
“云朵，下课啦！”
“田老师，我还没画完。”
“我会帮你保存好，下次课继续。”
“期末前要完成，时间会不会不够？”
“不会，时间还很多！”
“那我今天画得怎么样？”
“很好。”
“老师能帮我修改一下吗？”
“等你都画完了，我整体做微调，可好？我希望这幅画表达的意境，是云朵的，而不是田老师的。”
“好！我好期待，真想那天快些到来！”
“会的，都快期中了，期末还远吗？”
类似这样的对话，几乎会发生在每一节课后。也只有这么说，云朵才会依依不舍地放下画笔。然后，田义将向日葵递到她手中后，她才会离开绘画教室。
很久之后，当田义再次想起这些画面，心中仍愧疚满满，那时，他才发现，原来普通人认为的“时间还很多”，并不适用一些特殊孩子。时间的定义，对他们来说，并不公平。
……
每一周，田义都遵守承诺，他会在给云朵上课前，去花草市场精心挑选一朵向日葵，后来天气转凉，他便通过网购，买回来一大束向日葵，并从中精挑出一朵带到教室。剩下的花，则装饰了一年级2班、田义的办公室，甚至是医务室。以至于别的老师只要一看见向日葵，就能反应过来，田老师今日有七年级3班的绘画课。
期中刚过不久，一天，唐淇举着三朵向日葵回到医务室，王琛医生便打趣道：
“呦，小田老师今天又有七年3班的画画课？”
“嗯，刚去给他们办公室送体检报告，碰上了，这是分给咱的花。”唐淇说着，将花瓶中上周收到的花取出，准备换成新鲜的三朵。
“这个田老师，倒真不是一般执着。攒下来的向日葵籽，都能做多少袋瓜子了！”
“执着的孩子，加上执着的老师，连带我们都很期待云朵最后的大作呢！”
“这孩子近两年状态还不错，希望别有急性发病就好。”
“是啊，她的功能退化不明显，得益于她还没有开始犯癫痫，希望……”
话未完，医务室电话响起，唐淇急忙去接，结果向日葵没有插好，掉落在地上。
电话那头，传来田义焦急的声音。